因为身份证快过期了,我去派出所办身份证儿。结果那天下午初中同学群里就有人艾特我,问我是不是去办身份证了。我非常惊讶,忙说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的。那个同学说他就在派出所上班。她就是今天的主人公,我们暂且叫她楠楠吧。

楠楠是我初中同学,是一个有着假小子性格女孩儿。初中的时候我们关系很好,记得她经常抄我作业。再有就是记得她是个没心眼儿的姑娘,对谁都掏心掏肺的。那时候我记得楠楠身体不好,应该是有心肌炎,但为了班集体的荣誉,她还会去参加运动会。那时候班里有男生打架,她还会去拉架。初中的男孩子打架很猛,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把一排一排的桌子撞倒。我们女生除了尖叫,就是躲得远远的。甚至男生,也怕连累到自己,不愿意去拉架,只有她,敢上前拉架。但是打红了眼的同学,根本顾及不到他的安危,可能是身体一甩,把楠楠甩在了地上。我现在都记得她跪趴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的痛苦的样子。

初中毕业后我们就没有联系,那时候大家都没有手机,不像现在同学联系起来这么方便。但通过那个初中群,我加了她微信。好友验证通过后,我们也没有聊天儿。

有一天无意中翻看朋友圈儿,看见楠楠的动态,她晒了一张非常非常漂亮的烟盒图片。然后我给她评论,你还抽烟啊。楠回答我我是上警校的时候学会的。我说戒了吧,有空出来聚一聚。她说好。

那天我约她吃饭,我先到了。等楠楠的时候,就一直回忆着初中的生活。想起来她是一个特别可怜的姑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楠楠当时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因为她父母很早以前就离婚了,又都各自再婚,没有人愿意要她,所以她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楠楠的妈妈去了深圳发展,大概一两年才回来看她一次。楠楠爸爸娶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也不怎么关心她。我不知道这个孩子从小心里得有多苦,但楠楠呈现出来的,永远是一张笑呵呵的脸。

思绪被拉回,我给楠楠发语音,我说我到了。看看你能不能认出来我。正说着一抬眼,楠楠正在门外,手里还牵着一个气球。她笑着走过来,说是送给我的。我说你还带什么见面礼呀。楠楠说走着过来的,路上正好看见有卖的,就顺手给你买了一个。我能感觉到这个姑娘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善良。

虽然有将近20年没见了,但只要回忆起青春,回忆起当年的那段岁月,还是很快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的,思绪就在现实与回忆中来回穿越。

我还是多多少少听说过楠楠一些事情的。但出于尊重我也不好意思向她打听。我想着有些话。她如果愿意跟我说。我就做一个忠实的聆听者。果然后来,她不经意的说了一句,离婚这么多年了,什么不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扛着啊。

我确实知道楠楠离婚,但前因后果一无所知。那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我就问了一句,你怎么会离婚了呢。楠楠接下来的话让我大为吃惊,我说出来,你们又觉得我是在杜撰了。

楠楠说,我当初结婚就是为了冲喜。

我说这是什么年代了,好歹咱们也是八零后,虽然算是八零后的老阿姨了,但也不至于把电视剧里冲喜这么老的桥段搬到我们身上来吧。楠楠苦笑说,没有办法。

她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说,23岁那年她爸爸出车祸了,伤得很重。紧接着,她奶奶因为着急也住院了,并且也很重。我们都以为奶奶不行了,奶奶自己也以为自己要不行了。就让我跟我刚相亲见了四五面儿的男朋友结婚,说是可以冲喜。

我说那就算你们家同意冲喜,那男方也不能拿婚姻当儿戏啊,他们家也同意吗?

楠楠说就是这么巧,可能要换一个人吧,人家也不同意。但是我们家跟人家一说,他们家立马拍板儿了,说同意冲喜。因为他们家也有自己的算盘,觉得第二年呢,就是我的本命年。他们家的说法,本命年不适合结婚。而且人家想着万一我爸爸跟我奶奶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得守孝守孝三年呢,也不能结婚。这一推就是四年。那个男孩儿当时已经30岁了,人家也不愿意再等个四年,所以一拍即合,见了四五面儿的我们领证儿结婚了。

我说那你妈妈同意吗。楠楠说她妈在深圳又不回来。而且爷爷奶奶告诉她,不能告诉她妈。说要是告诉她妈妈的话,她妈妈肯定会不同意。所以领完证以后才告诉她妈妈。楠楠说因为这个事儿。她妈妈跟她闹了十多年的别扭,最近才关系缓和。但是跟她爷爷奶奶却结下了梁子。

我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同意这样的要求呢,简直是荒唐。楠楠说,她没有办法,别无选择。为了报答爷爷奶奶对她的养育之恩,她愿意选择为奶奶冲喜。

我说那结果呢,冲好了吗。楠楠笑笑,她奶奶还真就好了。可是结婚15天之后,她爸爸去世了。

我问楠楠,那既然婚都结了,为什么不好好过呢。楠楠说她太高估自己了,领证的时候她也认为可以就这样过下去了,但后来真的看不到希望,就是压抑。她觉得一辈子不能这样过,反正他奶奶也好了。所以结婚一年,他们就去办了离婚手续。

我说冲喜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能同意,还有什么事儿是你不能忍的,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过呢。楠楠说她真的忍不了,性格特别不合适。说着给我举了几个例子。

楠楠说他们结婚以后,请别人吃饭,加上她和她前夫一共四个人,她前夫就问第一个人,你吃水煮鱼吗。人家说今天不想吃辣的,不吃。她前夫又问第二个人,你吃水煮鱼吗。人家说今天不想吃肉,不吃。最后问楠楠,你吃水煮鱼吗。楠楠也说不吃,因为有点儿上火了。结果她前夫扭头儿就叫服务员说,上个水煮鱼。楠楠说她当时都惊呆啦。瞪着大眼跟我说,这是什么逻辑思维啊,问了一圈儿,我们都不吃,结果他点了。敢情就是想问问,我们不吃什么,他好点什么吗。

我也苦笑摇了摇头。

楠楠说,后来怀疑自己得了强直性脊柱炎,去北京检查,因为要抽血,所以空腹去的。但她怕自己什么也不吃,抽完血会心慌,所以去的时候自己带了袋牛奶。抽血之后从医院出来就开始喝牛奶。她说她前夫特别惊诧的看着她,问她怎么在大街上就喝牛奶呀。楠楠说她这个人嗓门本来就大,而且当时觉得很奇怪,就回答他喝牛奶怎么了,北京人就不喝牛奶吗。结果她前夫立马用非常嫌弃的眼光看着她,觉得她给他丢人了,就快走了几步,把楠楠甩的远远的,楠楠说她当时都要气炸了。

楠楠说我再给你举个例子啊。她说她前夫家呢,是开蛋糕房的,她不上班儿的时候会帮他家卖卖蛋糕。她说,那总得知道这些蛋糕都叫什么吧,万一顾客问她,她回答不上来多尴尬。

楠楠说她前夫家还雇了一个服务员。那天楠楠问她前夫这个蛋糕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她前夫居然当着那个服务员儿就怼她说,管得着吗你。楠楠说她当时都不知道自己被气的哪根筋搭错,楠楠说她当时就笑了,并告诉她前夫说,行,要是哪个顾客一会问,她就告诉人家,管得着吗你。

楠楠说记得有一次,她前夫和她公公吵架,她公公气得脸色都白了,饭都不吃了。楠楠就对她前夫说,你去劝劝爸,跟爸道个歉。你就拍着爸肩膀说,我错了,我不懂事儿,您别生气了,咱们吃饭去吧。楠楠说这不就完事儿了吗。结果,她前夫给了她一句说,我没他妈你这么贱。楠楠说她当时真的挺伤心,挺生气的。

楠楠说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后来她就想,结婚总得图一样吧。图人,并不喜欢他。图钱,也不愿意图他的钱。那图什么呢,一辈子就这么下去了吗,所以最终选择了离婚。

听楠楠这么说,我也不再说什么。这样的一段婚姻,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婚姻不就是两个人相濡以沫,彼此取暖吗。她前夫这样,给不了她任何温暖,却只能让这个饱经沧桑的姑娘心上多几道伤口罢了。

于是我劝楠楠说,离就离了吧,这样的婚姻离了也好,反正你们又没有孩子,再找一个也好。楠楠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不不不不。她不打算再找了。我惊愕,追问她为什么。楠楠说她爷爷奶奶这么大岁数了,需要照顾。

她爷爷奶奶的闺女,儿子也不怎么经常回来,而且人家也不愿意为了她爷爷奶奶去抛弃自己的家庭来照顾。爷爷奶奶晚上根本离不开人儿。所以楠楠说她每天哪儿都不去不了,下了班儿就是回家,陪他爷爷奶奶。楠楠说她如果结婚了,嫁出去了,那以后谁还陪他们呢,他们怎么办呢?重重叹了口气,楠楠接着说,爷爷奶奶每年都要住好多次院,谁家缺爷爷奶奶呀。她不希望我找一个人,让人家一结婚就跟她分担这样的痛苦,那样对人家不公平。

我有点儿着急,我告诉她,正因为你这样的情况,你才更需要一个人去好好的照顾你。

我说你看我,我舅舅就是一个例子,我舅舅小儿麻痹症跟着我们过,有些人他就是因为我舅舅不同意跟我相亲。而我老公,就不嫌弃他。每个礼拜都背他下楼玩儿。我说,所以你要相信人间还是有好男人的,会有那么一个人,他愿意跟你分担这一切、

楠楠还是摇头,她说无论你怎么劝,她都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个坎儿。并且说,最重要的,她爷爷奶奶也不希望她结婚。

我说不可能,天底下哪有老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快乐的,他们也自己都明白自己这么大岁数了,以后你无依无靠的怎么办呢,她们肯定想着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你能结婚了,他们百年之后也就能够瞑目了。

楠楠摇头说,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不能加在老人身上。她说这个人越老就越自私,就越希望有人在身边陪着他们,她爷爷奶奶经常告诉她亏了她没结婚,还说楠楠要结婚了,他们该怎么办。

楠楠说,再者,她这个强直性脊柱炎,是遗传的。她怕把这个病遗传给孩子,孩子问她,你明明知道自己有这个病,为什么还自私的生下我,楠楠说她没有办法回答。

总之那一晚上无论我怎么劝,楠楠都不同意再找个合适的结婚。她说她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她爷爷奶奶,把他们对自己的养育之恩报答完,他们都走了,她再考虑自己的事儿。

我说,那如果你爷爷奶奶在活上十年、二十年,那个时候您都是老姑娘了,谁还找你啊。楠楠说,我不想考虑我自己,我只想报恩。楠楠自己也承认她爷爷奶奶非常的自私,不愿意她再找对象,但无论他们多自私,都对她有养育之恩,这个恩,她一定要报。

楠楠说,就算她现在这样孝顺爷爷奶奶,他们依旧认为她做的不是很好,在背后还经常骂她呢,她怎么能再结婚呢。

那天晚上我很晚都没有睡觉。我脑子里全是楠楠说的话。

大家觉得我该怎么劝楠楠呢。

大家觉得这个姑娘到底该不该结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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