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的最后一个生日

摘要：其实，西门庆头天虽然喝醉，但进孙雪娥房里，大概是他有意而为之的，这从他生日当夜宿于吴月娘房，生日第二天夜里睡在李瓶儿房里，然后是孟玉楼房里可以看出来，他是想着过生日了，不好冷落某个人。因为接下来的几天，西门庆仍是按部就班，该到哪房就到哪房，吴银儿没走，西门庆仍然去了李瓶儿房，自是打了潘金莲的脸。

西门庆的最后一个生日

文/老张在路上

西门庆又过生日了，这一回的生日，笑笑生浓墨重彩加以细细描绘。因为，这是老西在人世间最后一个生日了。转过年，他33岁的生命就划了一个句号。

生日的头一天，永福寺长老来西门大院募捐，一席话打动了西门庆大官人，他于是慷慨解囊，一把手捐了五百两银子，还承诺帮助找别人化缘。接着又有两个姑子来到，薛姑子说陀罗经中有护诸童子经咒，西门庆听说“易长易养，灾去福来”，姑子只要九两银子，老西出手就又给了姑子三十两银子去印经书。

然后就是西门庆说出那段人们经常引用的逆天的话语来：“却不道天地尚有阴阳，男女自然配合。今生偷情的、苟合的，都是前生分定，姻缘簿上注名，今生了还，难道是生剌剌胡搊乱扯歪厮缠做的？咱闻那佛祖西天，也止不过要黄金铺地，阴司十殿，也要些楮镪营求。咱只消尽这家私广为善事，就使强奸了嫦娥，和奸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不减我泼天的富贵。”

然而这段话究竟是不是笑笑生的原文却一直存疑。因为五十三至五十七“这五回”文字为“陋儒”增补。明代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五记载：“原书少五十三至五十七回，遍觅不得。有陋儒补以放刻，无论肤浅鄙俚，时作吴语，即前后血永亦绝不贯串，一见知其赝作矣。”

用这话作武器来批判西门庆的人，扣动扳机后，不知是不是发现原来靶子是假家伙？

在生日前夜，西门庆喝醉了，走到后面孙雪娥房里。

“雪娥正顾灶上，看收拾家火，听见西门庆往房里去，慌的两步做一步走。先是郁大姐在他炕上坐的，一面撺掇他往月娘房里和玉箫、小玉一处睡去了。原来孙雪娥也住着一明两暗三间房──一间床房，一间炕房。西门庆也有一年多没进他房中来。听见今日进来，连忙向前替西门庆接衣服，安顿中间椅子上坐的。”

然后是一番收拾。“走来递茶与西门庆吃了，搀扶上床，脱靴解带，打发安歇。一宿无

话。”

这里特别强调是“西门庆也有一年多没进他房中来”，这个一年多是上年孙雪娥与来旺儿的私情暴露算起。现在就是因为西门庆到她房里睡了一夜，次日孙雪娥就对着四个来唱的妓女自称是“四娘”。

其实，西门庆头天虽然喝醉，但进孙雪娥房里，大概是他有意而为之的，这从他生日当夜宿于吴月娘房，生日第二天夜里睡在李瓶儿房里，然后是孟玉楼房里可以看出来，他是想着过生日了，不好冷落某个人。但偏偏这几天没有潘金莲。

做为一代新兴商人，西门庆过生日不忘做生意。

“胡秀递上书帐，说道：‘韩大叔在杭州置了一万两银子缎绢货物，见今直抵临清钞关，缺少税钞银两，未曾装载进城。’西门庆看了书帐，心内大喜。”

然后是应伯爵来了，西门庆说缺少个伙计发卖。伯爵就推荐了甘出身。然后是装修整理铺面、库房，这成了西门庆生日的一个重要内容。

另一个重要内容，还是落笔到那群女人身上。

西门庆为了过生日招待宾客，叫了四个妓女来，她们是郑爱月儿、齐香儿、董娇儿、洪四儿。四个人中，其中郑爱月儿先是到王皇亲家，没有叫来。

“西门庆道：‘他说往王皇亲家唱就罢了？敢量我拿不得来！’便叫玳安儿近前吩咐：‘你多带两个排军，就拿我个侍生帖儿，到王皇亲家宅内见你王二老爹，就说我这里请几位客吃酒，郑爱月儿答应下两三日了，好歹放了他来。倘若推辞，连那鸨子都与我锁了，墩在门房儿里。这等可恶！’”

四个妓女到齐，都到了后面李瓶儿房内：

只见四个唱的和西门大姐、小玉走来。大姐道：“原来你每都在这里，却教俺花园内寻你。”玉楼道：“花园内有人，咱们不好去的，瞧了瞧儿就来了。”李桂姐问洪四儿：“你每四个在后边做甚么，这半日才来？”洪四儿道：“俺每在后边四娘房里吃茶来。”潘金莲听了，望着玉楼、李瓶儿笑，问洪四儿：“谁对你说是四娘来？”董娇儿道：“他留俺每在房里吃茶，他每问来：‘还不曾与你老人家磕头，不知娘是几娘？’他便说：‘我是你四娘哩。’”金莲道：“没廉耻的小妇奴才，别人称你便好，谁家自己称是四娘来。这一家大小，谁兴你、谁数你、谁叫你是四娘？汉子在屋里睡了一夜儿，得了些颜色儿，就开起染房来了。若不是大娘房里有他大妗子，他二娘房里有桂姐，你房里有杨姑奶奶，李大姐有银姐在这里，我那屋里有他潘姥姥，且轮不到往你那屋里去哩！”玉楼道：“你还没曾见哩──今日早晨起来，打发他爹往前边去了，在院子里呼张唤李的，便那等花哨起来。”金莲道：“常言道：奴才不可逞，小孩儿不宜哄。”又问小玉：“我听见你爹对你奶奶说，要替他寻丫头。说你爹昨日在他屋里，见他只顾收拾不了，因问他。那小淫妇就趁势儿对你爹说：‘我终日不得个闲收拾屋里，只好晚夕来这屋里睡罢了。’你爹说：‘不打紧，到明日对你娘说，寻一个丫头与你使便了。’──真个有此话？”小玉道：“我不晓的，敢是玉箫听见来？”金莲向桂姐道：“你爹不是俺各房里有人，等闲不往他后边去。莫不俺每背地说他，本等他嘴头子不达时务，惯伤犯人，俺每急切不和他说话。”

因为孙雪娥的一句“四娘”自称，引出了潘金莲和孟玉楼两个人的一唱一和，对孙雪娥大加挞伐：不该称四娘，不该呼张唤李，不该寻丫头，等等之类。

孙雪娥得了风就张狂是另一回事，这里的问题是，孙雪娥能不能自称“四娘”，她是不是能得“汉子在屋里睡了一夜儿”？

刻薄的潘金莲因为“这一夜儿”，出口伤人，那么，一向不惹是非，看来很是乖巧的孟玉楼也参与进来，又是为什么呢？

当然这一切，都源于妻妾成群大家庭的醋海兴波。而潘金莲的解释汉子到孙雪娥房里的原因，看似成立，实际上也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因为接下来的几天，西门庆仍是按部就班，该到哪房就到哪房，吴银儿没走，西门庆仍然去了李瓶儿房，自是打了潘金莲的脸。

以下是西门庆生日前后进房安排：

生日当天：“西门庆打发李铭等唱钱去了，回后边月娘房中歇了一夜。”

第二日：“早晨，就请了任医官来看李瓶儿，又在对门看着收拾。杨姑娘先家去了，吃了茶，李瓶儿就陪他往前边房里去了。”

第三日：“西门庆在对门房子里，与伯爵、崔本、甘伙计吃了一日酒散了，迳往玉楼房中歇息。”

第四日：“到次日，周守备家请吃补生日酒，不在家。”

在西门庆往李瓶儿房里当天，“潘金莲吃的大醉归房，因见西门庆夜间在李瓶儿房里歇了一夜，早晨又请任医官来看他，恼在心里。知道他孩子不好，进门不想天假其便──黑影中踩了一脚狗屎，到房中叫春梅点灯来看，一双大红缎子鞋，满帮子都展污了。”

然后是：

“叫春梅打着灯把角门关了，拿大棍把那狗没高低只顾打，打的怪叫起来。”

“潘金莲坐着，半日不言语。一面把那狗打了一回，开了门放出去，又寻起秋菊的不是来。”

“提着鞋拽巴，兜脸就是几鞋底子。打的秋菊嘴唇都破了，只顾着抹血，忙走开一边。”

“春梅于是扯了他衣裳，妇人教春梅把他手扯住，雨点般鞭子打下来，打的这丫头杀猪也似叫。那边官哥才合上眼儿，又惊醒了。”

“金莲紧自心里恼，又听见他娘说了这一句，越发心中撺上把火一般。须臾，紫了面皮，把手只一推，险些儿不把潘姥姥推了一交。便道：‘怪老货，你与我过一边坐着去！不干你事，来劝甚么？甚么紫荆树、驴扭棍，单管外合里应。’”

“潘姥姥听见女儿这等擦他，走到里边屋里呜呜咽咽哭去了，随着妇人打秋菊。打够二三十马鞭子，然后又盖了十栏杆，打的皮开肉绽，才放出来。又把他脸和腮颊都用尖指甲掐的稀烂。李瓶儿在那边，只是双手握着孩子耳朵，腮边堕泪，敢怒而下敢言。”

潘金莲禁不住的疯狂之举：打狗、打丫环、骂街、骂自己老娘，这一切，都源于西门庆没有到她房里睡了，是欲望不得消解后的歇斯底里。

大概是官哥儿受到潘金莲惊吓，“李瓶儿见官哥儿吃了刘婆子药不见动静，夜间又着惊唬，一双眼只是往上吊吊的。”

李瓶儿从自己房里取出一对银狮子来，要教薛姑子印造《佛顶心陀罗经》，赶八月十五日岳庙里去舍。这件事，又让恶毒的潘金莲大发议论：

金莲道：“恁有钱的姐姐，不赚他些儿是傻子，只象牛身上拔一根毛儿。你孩儿若没命，休说舍经，随你把万里江山舍了也成不的。如今这屋里，只许人放火，不许俺每点灯。──大姐听着，也不是别人。偏染的白儿不上色，偏他会那等轻狂使势，大清早晨，刁蹬着汉子请太医看。他乱他的，俺每又不管。每常在人前会那等撇清儿说话：‘我心里不耐烦，他爹要便进我屋里推看孩子，雌着和我睡，谁耐烦！教我就撺掇往别人屋里去了。俺每自恁好罢了，背地还嚼说俺们。’那大姐姐偏听他一面词儿。不是俺每争这个事，怎么昨日汉子不进你屋里去，你使丫头在角门子首叫进屋里？推看孩子，你便吃药，一径把汉子作成和吴银儿睡了一夜，一迳显你那乖觉，叫汉子喜欢你，那大姐姐就没的话说了。”

“今日恁的天也有眼，你的孩儿也生出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