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凶】是警察刘星辰的春节限定专栏,总共三集,记录的是他从警生涯中几次惊心动魄的缉凶故事,均为有案可查的真实事件。

本篇是【缉凶】系列的第三集。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是刘sir的《缉凶》系列最后一篇,叔已经提前看过了,挺难受。虽然叔做苍衣社时间不短了,也看过太多故事,不过这些故事大都有个因果关系在里面,可现实是,有的事情发生得毫无道理。

人性到底是本善,还是本恶?大家在故事里找答案吧。

这是缉凶的第3篇追捕手记

本期案件:随机伤人案

时间:2010年

地点:深夜小路

人物:刘星辰、黄哥

全文11467字,阅读约需15分钟

从警十几年,我遇到的案件,无论是图财,寻仇,还是杀人放火,男女情仇,大都有一个缘由,一刀捅上去至少也是因为谁瞪了谁一眼,而六年前的一个案子却刷新了我的认知底线。

案发前一晚我在局里熬了大半宿,回家倒头就睡。等我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我正琢磨着是继续睡觉还是吃点东西时,手机响了,再优美的音乐半夜时响起都特别刺耳,让人心情烦躁。

来电显示是值班室的座机号码,这大半夜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喂,怎么了?”

“啊!真假?”我听完不由得一惊,因为辖区内已经半年没发生命案了。

半个多小时后,我在医院的急诊抢救室里看到了被害人,他的头部插着氧气管,身上连接着一堆管子和仪器,身上的短袖被撕开了好几个口,手指头时不时地抽动几下。两个医生正举着片子,站在他旁边低声细语地说些什么。窗台上还扔了一件满是血迹的外套,看起来格外瘆人。

千万别打架斗殴

“我是公安局的,大夫,他怎么样了?”我赶紧问医院大夫。

“你们赶紧想办法联系他的家属,这个人情况现在很不好,一旦恶化就需要立刻做手术,没有家属签字我们没法做手术。”

“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头部受创严重,现在从增强CT来看很可能会出现脑积液,一旦有变化就需要做手术,不然病人就危险了,你们公安机关赶快想办法联系他的家属。”

“好,好。”我一边应答着一边从急救室退了出去。不光是医生着急,我们也希望尽快找到家属,可是现在我们连这人的身份都不知道。

一般负责出警的警察都会对现场进行保护处理,比如把被害人的随身物品收捡起来。现在这个人没法开口说话,我们只能通过他的随身物品来查实他的身份。

找到巡警,他给我递过来半包面巾纸,上面沾满了血迹。

“是路人报的警,我到现场的时候,受害人已经昏迷,侧身躺在地上,手里握着半包纸,还有几张纸扔在旁边,上面全是血,应该是他擦脸用的。我当时不知道他哪里受伤,就没敢扶他,等到救护车过来,趁医生把他搬上车的工夫,我把他身上检查了一遍,什么东西都没有。”

现在的人出门即便什么都不拿,也会随身带着手机,没有手机这个状况几乎可以断定为抢劫,而且很可能是随机作案

★★★

凌晨十二点多,我和狐狸一起前往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位于夹在两条主要马路之间的一条小路上。不一会儿,我们在一条马路与小路的拐角口看到一个监控摄像头,黄哥正通过监控查找线索。

没过几分钟,黄哥打来电话,说他在监控里发现了被害人的身影。

黄哥通过摄像头看到受害人从我们所在的这条马路拐进了小路。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外套,后面带一个兜帽,走路的时候兜帽一晃一晃的,在监控下看得清清楚楚。

过了五分钟左右,黄哥告诉我们,说他在前面红绿灯路口的监控里找到了这个人,是从公交车上下来的。

这可麻烦了,当时公交车还没有安装监控,根本查不出这人是在哪一站上的车,所以,监控这条侦查路线算是走到尽头了。

凌晨四点,东方的天空泛出鱼肚白,又是一个不眠夜,回到单位我一碰枕头就睡着了。

东方鱼肚白

没睡多长时间我就被叫醒,领导通知开案件研讨会。去了之后我才知道,黄哥竟然在我睡觉的这三个小时里通过监控锁定了嫌犯!

会议室里,投影仪开始播放剪辑好的视频。夜间的监控并不是很清晰,但被害人的兜帽很显眼。他先从公交车上下来,沿着马路往前走,接着从一个监控的死角位置走出来一个人,像影子一样,和被害人保持相同速率,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跟踪的意图非常明显。

被害人走到十字路口,绿灯开始闪烁,他急忙快跑几步,后面那人也跟着他快跑,两人几乎同时穿过马路。

看到这里我还觉得奇怪,监控里跟踪的人虽然比被害人高一点,但他身形消瘦,看起来比被害人瘦弱不少,怎么能把被害人打成那样?

被害人过了十字路口继续往前走,当他走到小路的拐角时,在视频的左侧突然冒出四个人,他们从马路对面快步横穿跑过来,与一直跟在被害人身后的那个人汇合,然后一起跟着被害人走进了那条小路。

视频监控放到这里,黄哥点了暂停,指着监控说:“就是这五个人干的。”

“对方是五个人?”宋队有些惊讶。

“目前在监控里看到的是五个。”黄哥回答。

“你怎么知道就是这五个人干的?”宋队接着问。

黄哥没说话,继续播放视频。

视频里面很平静,除了偶尔几辆车开过之外再没人经过。大概又过了两三分钟,忽然从小路口里跑出来五个人,这五人急匆匆地穿过马路,消失在视频监控的区域外。过了十多分钟才有一个人走进了小路。

“就是这个人报的警,监控上他走进小路的时间和咱们接到报警的时间基本一致,所以这事应该是那五个人干的,没跑了。”黄哥说完,视频也播放完毕。

“太奇怪了,这么多人一块抢劫?”看完视频狐狸在一旁才说话。

“我干这么多年也他妈没碰着过五个人一块抢劫的,这能抢多少钱?都不够分的。”宋队从桌子上抓了一根烟点上,猛抽一口。

“抢劫的话也没必要把人打成这样吧,这人大半夜从公交车上下来,应该不是有钱人,身上估计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没必要护财不要命,被打成这样可有点不合常理。”狐狸在一旁分析,他在医院看到这个人的情况,被打得很严重。

“也可能是寻仇,有人从他下车就开始跟踪,快到小路口的时候一下子又冲出来四个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抢劫的话哪里还能预判到你要往小路里拐。他们要是寻仇的话,打一顿之后也会把东西抢走,造成抢劫的假象,转移咱们注意力呗。”黄哥换了个思路继续说。

“要是寻仇的话这案子还好办了,查明他的人际关系就行。”狐狸说。

“不好办啊,这个人现在身份还没落实,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我解释道。

“发寻人启事,一定得先落实这个人身份。”宋队布置了关于这个案件的第一项工作任务,也是唯一的一项工作任务。

队里分头行动,去跑媒体。市里一共有三家发行量比较大的报社,直到下午三点多,我和黄哥才把三家报社跑了个遍,可以保证在明天的报纸上能刊登出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

狐狸和另外一组人去电台,保证三个受欢迎的频道都会播放有关我们这个案件的寻人启事。

★★★

让人沮丧的是,案发两天依旧毫无线索。

第三天一大早我就守在单位的座机电话旁边,整整一上午,单位的座机电话只响了两次,一个是来询问之前案件进展情况的,另外一个是中奖电话,真不知道这些中奖诈骗是怎么回事,都能打到公安局里来。

一直等到下午三点,终于传来一个好消息,黄哥在全市案件登记信息里面看到了一则失踪案件的受案登记信息,显示失踪人叫陈波,男,本市人,于案发当晚失踪,至今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

我们立刻与报案人取得联系。一个小时后,我和黄哥在百盛商场附近见到了真正的报案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自称是陈波的妹妹。当我们拿出在医院拍的照片时,女孩马上就哭了。

陈波,三十四岁,未婚,目前还与父母住在一起。

陈波在事发当晚没回家,他的父母也联系不到他,于是便找来陈波的妹妹想办法。由于失踪的受案登记要求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所以一直等到第三天下午,陈波的妹妹才到公安局报案。

被害人的身份核实出来了,可是案件却依然没有头绪。

陈波是一个商场的电器推销员,当天他值晚班。每天陈波都坐这趟公交车下班,然后穿过这条小路换乘另一趟公交车回家,日复一日。而且根据陈波妹妹的描述,陈波这个人性格内向,与其他人交流较少,三十几岁了还没对象,这样一个人根本不会与别人产生矛盾,还遭人报复。

晚上队里都聚在一起,对案件进行重新分析梳理。在听完我和黄哥的汇报之后,所有人都发出疑问,视频里五个殴打陈波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我们正进行案情研讨会的时候,黄哥接到了医院的电话,陈波已经被确诊为脑疝,现在准备进行开颅手术。听到这个消息我们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沉,脑疝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损伤,即使手术成功,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陈波才三十四岁,便遇到这种无妄之灾,我心里不由得愤恨,一定得将这几个人抓到!

脑疝开颅手术

钱包这种东西很难找,但是手机就不一样了。陈波使用的三星手机在当时算是不错的手机,二手的也能卖个好价钱,于是这个手机成了我们工作的重点,只要能找到手机,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犯罪嫌疑人。

★★★

第四天早上,队里分成几组,分别对本区和外区的手机市场进行调查,我和黄哥一起去市区的手机市场挑选二手手机。

陈波的妹妹说过,陈波这个人比较仔细,手机外有保护壳,所以手机应该保护得不错。

我和黄哥刚进市场,迎面就冲上来一个瘦小的男人,他脸上挤出干巴巴的笑容:“两位想买什么手机?我这里什么牌子都有。”

“我想买一个二手的三星N系手机,最好是银色的。”黄哥说。

“有,有,有,我这都有,你们跟我来吧。”

我们跟着他一直往里面走,来到了市场最后面的一个摊位。这个手机市场是和电脑市场连在一起的,公用一个商厦的一层,他的手机店铺在最里面,如果他不主动在门口拉客的话,估计没有人能走到最里面的摊位。

二手手机交易市场

“你们等下啊,我找找。”他把柜子拉开,在里面翻动起来。我看见柜子有三层,里面叠着一堆手机,他像拣菜一样的在里面翻来翻去。

“红色的行不行?我这有个二手红色的,和新的一样,你要买的话还送你一个原厂手机套,去外面买的话得一百多块钱呢。”这人翻了半天,然后站起来抻了下腰说道。

“我就想要银色的。”黄哥又重复一遍。

这人无奈地蹲下去,继续在柜子里翻找起来,我知道他就是在装模作样,拖延时间,看能不能让我们转意买个红色的手机。他一直滔滔不绝地讲,如果我真是来买手机的,恐怕真能让他给唬住。

“你到底有没有,没有的话我们去其他店里找了。”黄哥不耐烦地说。

“有有有,我这肯定有,你再等会儿,我后面还有个仓库,我去给你找,别着急,不就是要银色的嘛,肯定有。”这人说完,匆匆忙忙又从柜台下面空档钻出来,一溜烟跑开了。

“就他这个小店还用得着什么仓库?现在他肯定是去其他店铺窜货了,指望赚个百十块钱手续费,遇着冤大头还能多赚点。他对于手机市场肯定比咱熟,咱们就在这等着吧。”

★★★

果然不出黄哥所料,没过几分钟这人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二手三星N手机,只不过这手机一看就挺旧的,手机背面还有一些划痕。按照陈波妹妹的说法,陈波的手机有一个皮套,背面肯定不会有划痕。

“你这个也太旧了,连八成新都算不上,再没有了?”黄哥看了一眼就把手机还了回去。

“银色手机不好卖,现在谁用银色的啊,显得老气,就你们非要银色的,这银色的手机出了快一年了,哪有特别新的……”

我伸手让他打住,“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没有我们就去别的地方了。”

我和黄哥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正在我们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个人冲黄哥打招呼:“黄警官,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之前侦办一桩杀人案件时协助过我们调查的人,不曾想,多年不见他还能一下子把我们认出来。这人以前就倒腾二手手机,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过来买点东西……不对,过来查手机。”黄哥说道。

“又有案子了啊?”

我直接问他:“你现在还在卖手机吗?正好有个事,看你能不能帮个忙。”

“卖啊,我不卖手机能干啥,有什么能帮忙的,我肯定全力以赴。”

“我们在找一台九成新的三星N系手机,银色的。”

“什么时候的案子,直接全告诉我吧,我这边可以联系同行,按照时间找也能方便点。”

“四天前。”

“好嘞,我现在就联系,回头有信通知你们。”

晚上的案件研讨会上,大家开始对这几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根据技术中队的调查,这部手机目前没有被使用,也就是说,手机肯定放在某个地方,而不是在某一个人手中。

手机这种东西是随着时间逐渐贬值的,卖得越早越贵,过了四天手机都没被使用,这很不寻常,除非是一个有犯罪经验的团伙,想等风头过了再将手机卖掉。

★★★

第五天是周六,我和黄哥正在市郊的一个手机市场焦头烂额地调查,前一天那个卖手机的给黄哥打来电话,说手机找到了。

我们顿时喜出望外,赶去与他会合。

在一个三层的商场手机店铺,我们拿到了陈波的手机。

收这部手机的老板得知手机来源不干净后,立刻表示愿意配合我们工作。根据他店铺的登记信息,老板在商场里收手机已经有十多年了,属于老商户,收购手机时一直严格执行规定流程。

老板告诉我们,这部手机是两个小姑娘拿过来的,当时他要求出示一下证件,其中一个小姑娘掏出了身份证,他把这个身份证号码记在了账本上。

通过公安系统查询,这个小姑娘叫宋慧,刚满十八岁一家叫做“E网情深”网吧的上网记录,看来小姑娘经常去这个网吧。

我看了下时间,下午三点,队里只有四个人,其他人还在外区找手机。宋队说趁热打铁,让我和黄哥立刻赶往“E网情深”网吧。

信息里显示,昨晚宋慧还在这家网吧上过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在网吧里堵到宋慧。

另外两个同事则去宋慧登记的住址。

这家网吧只有一层,里面大约有不到二百台机器,算是个中等网吧,网吧的门上写着“会员充多少送多少”。里面几乎坐满了人,只有少数几台机器空着。

我和黄哥坐在一起,选了两台靠近吧台的机器,每当有女的来登记上网,我都半站起来瞄一眼,看是不是宋慧。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男的推门走进来,趾高气扬,脖子仰老高。

这男的岁数不大,二十岁左右,个子挺高,晃晃悠悠来到吧台,因为我就坐在旁边,所以他和服务员的对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小怡,帮我开台机器。”

“你身份证带没?”

“没带,会员不是能直接开吗?”

“不行,现在管得严,不扫描身份证不行。”

“你帮我找个身份证扫下得了。”

“宋慧的身份证在这里,我用她的扫一下吧。”

我们原计划在这里找到宋慧,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这男的不但和宋慧认识,看样子还很熟。

我来到吧台前,说要买一杯饮料,然后拿起手机装作发信息,趁吧台的女孩不注意拍了一张照片,并将照片传回了队里。没过两分钟,队里回信,根据手机店主的辨认,吧台的服务员就是找他卖手机的两个女孩之一,而留身份证号码的则是另一个女孩。

两个女孩子身份确定,而刚才那个男的也非常可疑。如果现在我们将吧台的服务员带走,那也得把这个男的一起带走,我觉得就算他与陈波被打这件事没关系,他也很可能是知情人。

黄哥出门给宋队打电话,我继续留在网吧里,看到那个男的正在专心致志地玩着游戏。

我刚回到座位坐下,黄哥也回来了,我急忙低声问黄哥接下来怎么办?黄哥告诉我,别急,队里人都在往这边赶,等会儿全抓!

突击网吧

★★★

不到半个小时队里人就到齐了,一共来了四台面包车,二十多个人。宋队还带了一把枪,狐狸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全是手铐。宋队的意思很明确,当场确认网吧里有多少人和这个宋慧认识,一个不漏全带走!

网吧的布置我们早已摸清,除了大门之外还有一个后门。宋队和黄哥带着两个人去后门守上,其余的人一起进了网吧。

二十几个人一股脑全涌进网吧,网吧里大多数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玩着游戏,几乎没人察觉,吧台的小姑娘倒是看见了,但还没等她拿起电话,就被我们的女警把手按在了吧台上。

黄哥把将他的耳机拽了下来,拍了拍他脑袋:“别玩了,警察检查,把身份证拿出来!”

“检查?检查什么?”

当他看到我们身后穿着警服的同事后,眼睛里透出了惊恐的表情,眼珠子在短短几秒钟内来回转了几圈,把我们扫视了好几遍。他表现出的惊慌证明他肯定有问题!

“检查身份证。”

“身份证?哦,我是会员,登记了。”

“把身份证拿出来。”

“我身份证在家呢,我是会员,我用会员上的网……”

“好了,你别解释了,上网不登记身份证就不对,来,我问你个问题,你的回答要是让我不满意,就立刻把你带到公安局,如果让我满意,你上网不登记身份证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听没听清楚?”

黄哥用一只手压着这个人的后脖颈,让他的头抬不起来,另外两名同事在旁边用胳膊压着他的肩膀,整个人动弹不得。根据我们的工作经验,别看这种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平时口不择言,真要到了危机时刻比谁都怂,更别提被三个警察围着了。

“好好......你问吧,我肯定……肯定让你满意。”这个人说话已经开始结巴了,一句话他咽了两口吐沫。

“认......认识。”

“宋慧是干什么的?”

“这个网吧的吧台服务员。”

“那个女的就是宋慧吗?”黄哥用手指了指网吧的服务员。

“她…..她叫陈怡,宋慧今天休……休息。”

“宋慧前几天卖了个手机,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手机?什么手机?”

“啪!”黄哥抬手一巴掌打过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打过去,左右脸颊一边一下。声音虽然挺响,但是网吧里放着音乐,几乎没人听见,加上黄哥动作敏捷,两个动作电光火石,前后也就几秒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除了这人变得一脸惊恐。

“你再装傻试试?”

黄哥说话的语气和动手之前一模一样,语速语调都没变化,这样能给他更大的压力,因为刚才就是在这种语气下毫无征兆挨了打,同样的语气会让他产生心理阴影,时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再挨打。他这个年龄,基本顶不住这种心理压力。

“什么手机?我不知道啊?”

“你自己犯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这网吧里还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这小子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吞吞吐吐地说:“没......没有。”

他心里绝对有鬼,黄哥趁热打铁:“我告诉你,今天找到你,让你交代是给你机会。不要因为一念之差,白白在监狱多蹲几年,知不知道!”我在旁边附和着。

“你不讲也行,你也看见了,抓的不只是你一个人,陈怡也在,你不讲她也能讲。”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陈怡对这个案子了解多少,不过她参与了卖手机,也是同案犯。

从他纠结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正在做思想斗争,我们没再继续逼问,给他自己思考的时间。我和黄哥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他没敢看我们的眼睛,而是低下头,用牙齿咬了两下嘴唇。

“警……警察叔叔,我好好交待,能判我多长时间……”

黄哥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多长时间?这看你交待得怎么样了,你这事按理说挺严重的,但是刑法根据罪行轻重和认罪态度都有判罚尺度,这抢劫罪一般是三年到十年,有人被判三年,有人被判七年,还有人被判十年,具体怎么判罚还得看认罪态度。”

“那我再怎么交代也得坐三年牢啊……”

“你要是不交代,我就让你坐十年牢,在监狱待个够!”

黄哥拍了下这小子的后脑勺,不过是轻轻地拍,现在正是他心里松懈的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让他把挂在嘴边的话缩回去。人的心理都有一道底线,尤其是犯罪分子,只要心理防线被攻破,接下来几乎不会有什么隐瞒。

“我交代,我交代,我肯定什么都讲,我不想蹲那么长时间的监狱。”

“好,你先说你叫什么名?”

“我叫刘刚。”

“其他四个人都叫什么名?都是干什么的?”

“他们叫什么名我不知道,我们都是用网名相互称呼的。”

我和黄哥心里最后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我们和刘刚像对哑谜一样把这起案子给对上了。

“他们都是干什么的?”

“他们一个是卖手机的,一个是夜店的服务员,一个没工作,还有一个是这家网吧的网管。”

“孙立军。”

我扫视了网吧一圈,低头问刘刚:“哪个是孙立军?”

刘刚被我们架起来,他看了看四周,摇头说没看到孙立军。黄哥说孙立军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了,让我赶紧把这事儿报告给宋队,绝对不能让孙立军跑掉,如果他去给其他人通风报信,会给我们的抓捕造成很多麻烦。

★★★

我把这件事报告给宋队后,宋队立刻跑到网吧中间大喊道:“我是警察,这家网吧的网管都在哪?”

“网管?我就是啊,什么事?”角落里一个瘦小的男青年站了起来。

“走!”宋队话刚说出口,所有人都朝网吧的厕所冲了过去。

网吧的厕所不大,只有三个半封闭的蹲位和三个小便池,一下子冲进去四五个人,瞬间把厕所堵满了,剩下的人在外面挤不进去,我和其他人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很快就听见厕所里传出来一阵叫喊声。

脏乱差的网吧厕所

“开门,警察,赶紧把门打开。”

“踹!”

“把他带车上,竟然敢在里面打电话!”宋队啐了一口,能看出来他有些恼火。

“他给谁打电话?”

虽然我们这次出击成功,一下子抓获了三名犯罪分子,不过还是产生了疏漏,让一名罪犯有了通风报信的机会,这是我们侦办案件中最怕发生的事情

快上车时宋队看了下周围,却发现人数不对,狐狸不见了。

同事拿起电话打了过去,没过一会儿就放下了,“电话打不通。”

“你去后门找他。”

宋队刚说完,就见狐狸哥从网吧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宋队忽然眼睛一亮,扭头跟我说:“你快去厕所给我打个电话。”

我快步返回网吧厕所,拿起电话打了过去,电话是通了,可却听不见宋队说话。

我急忙跑出去一问,果然,宋队接到我的电话后听不见我说话,看来幸运之神依旧眷顾着我们。孙立军肯定和我一样,电话虽然打通了,却听不见对方说话,这就是说,其他三个嫌疑人还不知道刘刚和孙立军被抓。

★★★

我走进审讯室的时候孙立军正坐在铁凳子上,铁凳子是审讯犯人时用的约束工具,整个椅子都是铁制的,椅子分成前后两半,人坐进去之前要先把椅子拉开,坐进去之后再给关上。下面的脚被预留好的位置卡住,上面也有固定的手铐把手扣住。

孙立军比刘刚还小一岁,只有二十一岁,初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在这个城市已经待了三年。孙立军给我的感觉与刘刚不同,他没有丝毫惊慌失措的感觉,表情很平静,摆出一副经历过大场面的架势,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现在刘刚已经认罪伏法,无论他如何狡辩也改变不了现状。

“你叫孙立军是吧?”

“对。”

“知不知道为什么把你抓进来?”

“知道,因为我把人打了。”

“那先讲讲你打人的经过。”

“没原因就打人?你打的那个人穿什么衣服?”

“不顺眼就打了,穿什么衣服我忘了。”

“你看看这张照片。”我把被害人那件灰色外套的照片拿了出来。

“对,就是他。”

“你怎么打的?”

“你再说说其他人都是怎么动的手。”

“什么?你们一共几个人?”

“就我自己。”

“孙立军,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嘴硬胡说?”

“我没胡说,我把人打了,这我承认。”

“我再问你一次!你们一共几个人?”

“就我自己。”

我愣了一下,承认自己打人,却不承认有其他人,难道他想把罪行全揽到自己身上?刘刚已经认罪,孙立军这样抵抗只能加重他的刑期。

“我不知道,我没拿他的手机。”

“孙立军你脑子有毛病吧,你承认自己动手打人,还有谁动手你能不知道?你想替别人顶罪吗?”

“监控视频拍得清清楚楚,你们一共五个人,还用我把监控拿过来给你看吗?另外几个人都是谁?”

这时我终于明白过来,孙立军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却不肯指认同伙,并不是他想逃避罪行,也不是想替人顶罪,他可能只是想做一个所谓的不出卖朋友的人。

“孙立军,你们一共五个人,好好交代可以轻判,像你这样虽然坦白了自己的罪行,但是对同伙采取包庇的态度,到时候真宣判了,你就是最重的那个,知不知道?”

“我只能说清楚我自己的事,别人的事我不知道。”

★★★

我和黄哥来到单位外,门口停着三辆面包车,宋队从车上下来,对黄哥说:“刘刚想戴罪立功,帮咱们把剩下的几个人都抓住,但他说就认你,所以还得换你来。”

我和黄哥上了车,看到刘刚戴着手铐也在车上,当着黄哥的面,刘刚给其中一个人打电话,就是孙立军想通风报信的那个人,刘刚和这人约好了见面的位置,直接带着我们去。

“他们五个人是拜把子弟兄,刘刚是里面的老大,其他几个人都听他的。”宋队在副驾驶回过头带着调侃的语气说。

我们三台车开到香海广场,那个夜店服务员就住在附近,到了之后刘刚给他打电话,让他下楼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和刘刚岁数差不多,留着半长头发的年轻人从前面走了过来。

如法炮制,两个小时后,剩下的三名嫌疑人全部被我们抓获,其中包括宋慧。

案件所有嫌疑人悉数落网,我们满载而归,大家心情都不错,但我还有一个心结,不知道孙立军怎么样了,我们的同事估计给他做了一下午的思想工作,也不知道他想没想通。

我孙立军要做个顶天立地的人,虽然做不到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是能做到不负与我结拜的弟兄。别人说不说我不管,我肯定不会说别人的事,别人对我不义可以,我不能对别人不义……

这五男两女是在网上认识的,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吃饭喝酒后打算找点刺激的事情做,刘刚提出来上街找个人打一顿,叫做打蚂蚁,众人一致响应。

接着,刘刚在车站物色到了被害人陈波,在陈波转进小路的时候,刘刚召集其他四个男的一起开始殴打陈波,殴打完后将钱包和手机顺手抢走。钱包洗劫之后扔进了垃圾箱,手机则交给两个女孩去卖。

他们仅仅觉得好玩就把一个人打成了重伤,而他们中除了刘刚之外,其他人都对自己的罪行不以为然,以为最多是去拘留所待五六天。陈怡甚至还问我今晚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回家,理由竟然是,她觉得自己只是帮着卖了一部手机而已。

在把他们送进看守所的第二天,也就是陈波被打的一周后,我得到消息,陈波脑疝手术成功了,但是后遗症很严重,可能会永远躺在床上。

人性之恶莫过于此吧

*头图及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END—

作者刘星辰,现为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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