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都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偌大一个贾府,上上下下“上千的人”,有说不完的是非,避不开的口舌,置身其中,反倒糊涂。“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其实,贾府没有秘密,只有疑案,容我一一道来。

一、大观园小厨房的秘密

大观园小厨房的主管柳嫂,有个女儿叫五儿,因为素有弱疾,没有分得差事。可是母女俩见怡红院的差使轻巧,便动了进怡红院的心思。柳嫂子因为之前与小戏子芳官等人交好,而芳官又跟宝玉颇说得上话,因此这事竟成了一半。

要说宝玉也愿意五儿进来,只是这事得背着袭人们,只与芳官,春燕商量,自以为做的机密。可是且看柳家的与二门小厮的一段对话:

柳氏听了,笑道:“你这个小猴精,又捣鬼吊白的,你姐姐有什么好地方了?”那小厮笑道:“别哄我了,早已知道了。单是你们有内牵,难道我们就没有内牵不成?我虽在这里听哈,里头却也有两个姊妹成个体统的,什么事瞒了我们?”

原来如此。

柳家的想让五儿进怡红院当差的小算盘,连二门的小厮都瞒不住。宝玉连袭人都要瞒着的,也自以为是个“秘密”。小厮口中那两个“成个体统”的姊妹不知是谁,柳家的急功近利之心却暴露于世人眼中。

然而,最终不但没有随心称愿,反而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

这个秘密牵扯出诸多人物之间的千丝万缕的关系,以及一系列的矛盾冲突。

柳嫂子是大观园小厨房的负责人,对怡红院那是极尽巴结奉承之能事:且不说宝玉晚饭“凉凉的酸酸的”素菜,晴雯用面筋炒的芦蒿,只说她给芳官打点的那份“下午茶”,一碗虾丸鸡皮汤,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碗腌的胭脂鹅脯,一碟四个奶油松穰卷酥,一大碗绿畦香稻粳米饭。

这样的待遇,显然已经逾越分际了。芳官甚至连“二层主子”都不算,可是却享受着如此高配置的待遇,也难怪要碗鸡蛋都要不到的司棋们嫉恨不已。

那样奢侈的下午茶, 芳官却不屑一顾,其骄纵可见一斑。芳官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有个叫小蝉的丫头,在探春处当差。二人一言不合,就为了一块糕拌嘴吵架。起因是芳官戏言要吃蝉姐儿的糕,蝉姐儿不给,而且态度生硬。

红楼梦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都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柳嫂见状赶紧把给五儿买的糕送给芳官吃。于是,芳官便拿了热糕,问到蝉儿脸上说:"稀罕吃你那糕,这个不是糕不成?我不过说着顽罢了,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说着,便将手内的糕一块一块的掰了,掷着打雀儿顽,口内笑说:"柳嫂子,你别心疼,我回来买二斤给你。"小蝉气的怔怔的,瞅着冷笑道:"雷公老爷也有眼睛,怎不打这作孽的!他还气我呢。我可拿什么比你们,又有人进贡,又有人作干奴才,溜你们好上好儿,帮衬着说句话儿。"

蝉姐儿和芳官的矛盾,源于二者地位相似,待遇却悬殊的不平等。蝉姐儿的话充满激愤不平,眼红嫉妒,同时也传达出对柳家的不满。蝉姐是探春处当差的丫鬟,是夏婆子的外孙女。夏婆子又是藕官的干娘。藕官、芳官是一气的,与这些干娘们关系恶劣紧张。

藕官烧纸,夏婆子发现,却被宝玉遮掩过去。夏婆子怀恨在心,趁着赵姨娘生气,挑唆赵姨娘去替她们出气。探春要查挑唆之人,艾官又趁机告了夏婆子。探春的丫鬟翠墨又告诉了蝉姐,让她姥娘夏婆子“防着点”……且看这盘根错节的关系,多么复杂。

而柳家的确实既势利又刻薄。司棋要一碗炖鸡蛋,她不但不给,“说上两车子话”,恶行恶状。小丫头莲花揭露指责她,她也毫不相让,恶俗得很。当然,司棋也不是省油的灯,听了莲花添油加醋的话,随即就带了小丫头,一声令下砸了小厨房。柳家的无法,只好自认倒霉。

后来,五儿进园内找芳官,不想被林之孝家的盘查。蝉姐儿和莲花既然都有与柳家的结怨,自然都把矛头指向五儿。莲花更是将在小厨房见到玫瑰露瓶子的事说了出来。结果,五儿被冤枉,险些被“打四十板子,交给庄子上,或卖或配人”。柳家的也险些被打,撵出大观园。

耐人寻味的是,柳家的被羁押期间,林之孝家的派来接替柳嫂子工作的却是秦显家的——司棋的婶娘。然而,柳家的偏又被放回来,秦显家的请客送礼,白白赔了不少钱,司棋也气了个仰倒。

这一连串的琐碎事情里,牵扯了多少人与人之间的关联,折射出多少人性的美丑善恶。

柳嫂子虽然最终“官复原职”,可是五儿着了恼,再没进得了怡红院。再后来却病死了。五儿没能进怡红院,“短命死了”是借王夫人之口说出的。彼时五儿已死,王夫人却知道芳官“挑唆”宝玉要五儿之事。试想,五儿即使还活着,是否能进得了怡红院呢?

一个看似无关痛痒的秘密,牵扯了太多的人与矛盾,最终,断送了一个柔弱女子的性命——五儿早亡,难道与那场灾难的惊吓无关吗?

如果,柳家母女当初没有奢望,五儿就算素有弱疾,也不至于一命呜呼吧?柳嫂子掌管小厨房油水已然不少了,又何必要添上五儿一个月的月钱?五儿既生的有平、袭、紫、鸳的姿色,又何必非要替母亲争那口气呢?

“纷纷得失了无关”,多好。只是,谁能将得失荣辱看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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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贾宝玉的怡红细事

宝玉与袭人的云雨情,晴雯是知道的。端午那次争吵,晴雯冷笑几声道:“我到不知道你们是谁。别叫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

宝玉与麝月恐怕也不清白,有一次,宝玉替麝月篦头发,晴雯吃醋,笑道:“你又护着,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

还有那一次撕扇之后,晴雯拒绝与宝玉一起洗澡,又扯出碧痕与宝玉洗澡洗了好几个时辰的事情。

晴雯的“嘴尖性大”,一览无遗。袭人、麝月、碧痕与宝玉的私密事,放在现在,是个人隐私,放在当时的怡红院,却应该三缄其口。

晴雯不止一次揭开这心照不宣的秘密,的确会让人难堪。这样的性格,说话的方式,太容易得罪人却还不自知。晴雯的悲剧命运,的确有几分是她自己作的。

王夫人暗中止住袭人的月钱,给她姨娘的待遇,是在撵了晴雯后才禀明的贾母,只是瞒着贾政。可是贾政后来也知道了,泄露这个秘密的是赵姨娘。

王夫人的大丫鬟彩霞放出去了,赵姨娘想讨来给贾环做屋里人。于是跟贾政要人,贾政说已看好两个丫鬟,给宝玉贾环一人一个。赵姨娘便说,宝玉已有了二年了。这个话题到此戛然而止,后面再不提了。曹公惯用这样的方法吊人胃口。

不知道贾政听了这个秘密作何感受?王夫人私自给宝玉放了屋里人,贾政是否会生气?不肖子不肯读正经书已经触怒他的父权,再加上早早有了屋里人相伴,更是与贾政的思路背道而驰。

贾政对宝玉和王夫人背着他行的这事,该有多不满啊。“袭人”这个名字在他第一次听到时便不悦,说“刁钻古怪”。总觉得,日后袭人改嫁蒋玉菡,大概也有不容于贾政的因素在里面。

却不想,赵姨娘这边一提“宝玉”,她自己的小丫头小鹊就偷跑到怡红院告密,要宝玉防着点。看怡红院的丫鬟们对她的态度,是熟识的,简直像是安插在赵姨娘身边的“间谍”。那厢边,赵姨娘又如何能知晓?

怡红院的小丫头坠儿偷窃,同样不是秘密。

坠儿聪明伶俐,而且胆子很大。曾经为小红和贾芸私相传授过帕子,某种程度上,促成了“红芸恋”。

坠儿被逐出怡红院,是因为偷了平儿的一只虾须镯。平儿的手镯是在芦雪庵吃烤肉的时候摘下来。谁料吃完烤肉,手镯不见了。胡乱找了一回,踪迹全无。凤姐笑说,“你们不必忙,我知道这镯子的去向。你们只管做诗去,你们也不用找。只管前头去,不出三日包管就有了。”

红楼梦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都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真是佩服凤姐。此时此刻,她根本不知这只虾须镯的去向。可是她却敢打包票,可见其管家的精明程度和手段之高明。

果然,很快怡红院的宋妈妈就发现,原来是坠儿偷了虾须镯,于是拿了贼赃回了平儿。平儿暂且把事情压下,没有告诉凤姐实情。反倒来到怡红院,叮嘱大丫鬟们想办法打发坠儿出去,不要声张,免得伤了宝玉及怡红院的体面。

平儿可谓用心良苦,总是替人着想。也曾为了探春的体面,压下赵姨娘支使彩云偷王夫人玫瑰露的事。为的是,“不为打老鼠伤了玉瓶”。

小丫头坠儿趁乱偷了平儿的手镯,却无处藏匿,很快被老宋妈发现。袭人不在,平儿为了周全宝玉的脸面,不肯告诉脾气暴烈的晴雯,怕的是她忍不住,依然吵嚷出来,所以背着晴雯告诉了麝月。可是宝玉却偷听了平儿与麝月的谈话,告诉了晴雯。

晴雯到底没忍住,立刻发作,连打带骂,终于找借口打发了坠儿——还是辜负了平儿的一番苦心。袭人后来后听说此事,叹息“太性急了”。

怡红院,虽然有怡红公子的庇护,可是事实上,经常被迫暴露于风口浪尖之上。探春管家之时,便专拿宝玉和凤姐“做筏子”。这样的是非之地,哪里有什么秘密藏得住呢?

四儿与宝玉的玩笑话“同一日生日的就是夫妻”,宝玉疑惑,甚至怀疑袭人,如此私密的话如何被王夫人知道了?初时,的确怀疑袭人告密。可是细细推敲,却发现,备受关注的怡红院,到处都是是非、嫌隙,晴雯们张狂高调的做派,太容易给自己招致祸患。

袭人反而最没有告密的必要,即使晴雯与她有姨娘位置之争,她也完全没有必要去状告晴雯,晴雯树敌太多,那些王善保家的们就可以把晴雯拉下马,她只需沉心静气的等待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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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被泄密的小花枝巷

贾琏偷娶尤二姐,安置在小花枝巷。

不得不说,贾琏是色胆包天。凤姐曾经对二姐说,国孝家孝两重罪,老爷若知道,管把二爷打死了。贾琏一味好色,做事不考虑后果。他偷娶二姐之事,之所以初时没有暴露,是因为下人众多,都不管这些事,还有的趁机去奉承他,讨点便宜。因此,竟瞒了几个月之久。

后来这个秘密却是被平儿听得了。平儿听小丫头们说,二门的小厮议论“新二奶奶”“旧二奶奶”之事,被旺儿训斥了:“还不悄声的呢,被里头知道了,还把舌头给你割了呢。”于是平儿告诉了凤姐。

凤姐先审旺儿。旺儿显然是知情者。但是他不是参与者,加上他性情奸猾,不肯多说,于是兴儿被叫了来。

兴儿曾经在尤二姐面前,绘声绘色的讲究凤姐,议论贾府。俨然另一篇“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此刻却吓得魂飞魄散,自扇嘴巴子,跪倒在地。禁不住凤姐几句狠话,将贾琏的秘密和盘托出。凤姐的威势可想而知。

当初,是兴儿对二姐说,一辈子不见凤姐才好呢。可如今又是兴儿带路,引着凤姐去了二姐的小花枝巷。就是他,泄露了小花枝巷的秘密。

可是没有兴儿,也会有别人。“隔墙有耳”的,岂止这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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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贾琏和小姨娘的“不干净”

贾敬去世,二姐三姐跟着尤老娘来宁国府看房子,贾蓉趁机与两位姨娘调情,遭丫鬟们骂,“短命鬼儿!你一般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知道的说是玩;不知道的人,再遇见那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吵嚷的那府里谁不知道,谁不背地里嚼舌说咱们这边混账。”

贾蓉接着就说了一篇话,“各门另户,谁管谁的事?……谁家没有风流事?别讨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厉害,琏二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

文本说,贾蓉只管“信口开河,胡言乱道”,可是这番话,我是相信的。后面明文写出,“贾赦姬妾、丫鬟最多,贾琏每怀不轨之心,只未敢下手。”贾赦赏贾琏做妾的秋桐,“便和贾琏有旧”,虽惧贾赦之威,不曾到手,但是眉来眼去,私相偷期是有的。所谓“不干净”没有冤枉他。

可是贾蓉又是如何得知?

按常理讲,贾蓉不能得知贾琏的“秘密”。可是贾家爷们的好色无耻一脉相承,从贾赦贾琏到贾珍贾蓉,没有一个正经人。贾蓉与贾珍与尤氏姊妹有聚麀之诮,他惧于贾珍之威,“不能畅意”,于是挑唆贾琏偷娶尤二姐,他便可以趁贾琏不在,找二姐去鬼混。而贾琏垂涎于二姐的美貌,“欲令智昏”,哪里“意想及此”。

贾琏好色,觊觎父亲的小姨娘,贾珍父子俩与二姐三姐有聚麀之诮。都是一路货色,贾蓉知晓贾琏的“风流韵事”,并不奇怪。

所谓的父为子纲。贾府“上梁不正下梁歪”,宁荣二府皆有丑闻。面对贾蓉与丫头调笑时的肆意妄为,让人不忍卒读:“都够使的了。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流事,别讨我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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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贾琏私下借当的被公开

贾琏私底下和鸳鸯借当,不想邢夫人却知道了,借此敲诈二百两。贾琏有苦说不出。

贾母的梯己自然都是鸳鸯收着。贾母生日,银子流水样花出去,结果贾琏作为管家人,遭遇了入不敷出的财政危机。为了应对青黄不接的处境,他只好打起了贾母的主意。

这样机密的事怎么会被邢夫人知道呢?原文如下:

凤姐儿道:“那日并没一个外人,谁走了这个消息。”平儿听了,也细想那日有谁在此,想了半日,笑道:“是了.那日说话时没一个外人,但晚上送东西来的时节,老太太那边傻大姐的娘也可巧来送浆洗衣服.他在下房里坐了一会子,见一大箱子东西,自然要问,必是小丫头们不知道,说了出来,也未可知。”

可是小丫头们赌咒发誓,个个都不认。凤姐也不太相信自己手里使的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倒为她们说起话,“不可冤枉了她们”。

仿佛,这又成了一桩疑案。可是我总觉得,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肯定是有人有意无意走漏了风声。邢夫人本来就是气量狭小的嫌隙人,鸳鸯抗婚加剧了邢夫人与贾母、凤姐乃至王夫人的矛盾。以至于借当之事暴露,凤姐都为鸳鸯担心,怕有损鸳鸯清誉。

偌大的贾府,上上下下各色人等之间,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人多是非也多,背人的事数不胜数,只是往往这些“秘密”都无处藏匿,无处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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