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休假了,要离开六个星期。大家喝着酒,都闷声不响。我回来之后,会不会还能见到他们呢?海伊和克默里希早都已经不在了,下面又会轮到谁呢?

我在多少个车站的月台上躺过;我在多少家流动厨房前站过;我在多少木板长凳上蹲过;随后,那景色终于变得使人感到压抑、神秘而且熟悉了。车站的名字开始有意义了,我的心便也颤抖起来。我站在车窗前,注视着车外的草地、田野、农场。平原豁然开朗,我的故乡的剪影开始在远处出现了。

出了车站,是一条小溪在街边潺潺地流着,这是从磨坊桥的水闸里喷着泡沫冲出来的。那边矗立着一座古老的、方形的望楼,它前面是那株高大的、斑驳的菩提树,背景则是一片暮色。

这儿,是我们以前常常来坐的;那儿的糖果店,我们常常去吃冰,抽烟也是在那里学会的。河水依旧浮满了藻类,洗烫衣服的女工跟往常一样光着膀子在工作着。

楼梯被我的长统靴踩得嘎嘎作响。楼上,一扇门呼地开了。 “保罗一!”我的大姐迎了出来。我姐姐的一声呼唤竟使我浑身没有了力气,我苦苦地挣扎着,想要笑一笑,说句话,可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以我只好站在梯级上,又悲愁,又困惑,不由得一阵剧烈的痉挛,而且不由自主,泪珠儿扑簌簌从我腮帮上滚落了下来。

母亲卧病榻上,以她少有外露的感情呼唤着我。她将家里所有的好一点的东西,都给我留着。我这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了!我喃喃地自语着。可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并没有让我摆脱掉。那儿是我的母亲,这儿是我的大姐,那儿是我放蝴蝶的镜框,那儿还有一架桃花心木的钢琴。可就是,那儿我还不是我自己。我们之间有着一段距离,隔着一重帏幕。

假期快到,离别的情绪已经闯到我心头,越逼近行期日子过得越沉重,母亲的眼神也越来越忧郁。临别的夜晚,母亲来到我的床前,忍着病体的疼痛,一直坐到将近破晓。母亲呀,母亲!为什么我不能把我的头伏在你的膝盖上,痛哭一场呢?

我根本就不应该回来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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