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扇雕花窗户，全部越南木工刻制安装，它复原出了老上海的青楼
摘要：开头曾说过，《海上花》是侯孝贤少有的将故事背景设置成19世纪末的上海，没有讲到台湾的电影。可以说，侯孝贤的《海上花》，在历史场景的复原上，达到了极高的水准，完全超越了徐克执导的《上海之夜》。
丨本文首发于皮皮电影
皮皮电影 / 每天一部精彩电影推荐
侯孝贤，一个致力于解决严重失眠症的导演（划掉），一个严肃的作者导演。
他出生于台湾，深谙中国传统文化，如“意境”、“天人合一”等理论，非常擅长使用景深镜头和长镜头。
侯孝贤的作品，被著名影评人焦雄屏形容为“为台湾人的生活、历史及心境塑像”。因为他总是把目光投向台湾乡村的青山绿水或者台湾城市的光怪陆离，抑或是近代的台湾社会历史。
代表作品有《童年往事》、《悲情城市》等。
但有一部电影，在侯导的影片序列中显得非常独特，它第一次把镜头对准了清朝末年的上海，也就是殖民初期旧中国的缩影——
《海上花》丨1998
Flowers of Shanghai
导演：侯孝贤
主演：梁朝伟 / 羽田美智子 / 刘嘉玲 / 李嘉欣 / 高捷 / 潘迪华 / 伊能静 / 魏筱惠 / 方璇 / 陈宝莲
“海上”就是“上海”，“花”就是“妓女”，“海上花”就是“（老）上海的妓女”。
顾名思义，这是一部讲妓女的电影，也是一部对非原著党十分不友好的电影。
影片改编自清末鸳鸯蝴蝶派文人韩子云的长篇章回体小说《海上花列传》。
韩子云，又名韩邦庆，生于官宦世家，但仕途不济，福薄命短。
他少年时常跟着家中长辈出入烟花柳巷，成年后创办了上海乃至中国的第一本近代文学期刊《海上奇书》，赚的钱也大多用于女人和鸦片之上。
《海上花列传》在今天看来非常难读，宛如天书，通篇用苏州方言写成。
不仅如此，本书一改中国传统小说线性的叙事结构，以空间为中心多线叙事，没有普通百姓热爱的那种曲折离奇的故事，有的只是平淡的情节和晦涩的表达，因此读者寥寥，传播不广。
但近代许多名家对此书非常推崇，例如胡适曾大规模重印这部小说，并把它推荐给现代读者；
鲁迅先生将其归为“狭邪小说”，评价其“平淡近自然”；
深爱此书的张爱玲，不惜花费大量时间来将其翻译成国语版和英文版，并出于照顾现代读者的口味对原书进行了相应的改动。
用张爱玲的话来说，《海上花列传》“不合普通大众阅读趣味”，“淡出鸟来”，“没有那般热闹的情节”。
熟悉侯导作品的人会发现，这些评价，简直可以直接挪用到他的作品上：淡化冲突、去戏剧化。
因此可以说，侯孝贤简直是拍摄《海上花列传》的不二人选。
书中的空间是流动的，主要有两种：一是堂子，二是拓展后的近代上海都市空间，包括马路、街区等，这两种空间中活跃着两类主体：晚清高级妓女“长三”和嫖客。
但在侯孝贤的电影中，空间则是封闭的，压抑的。
全片一共只有38个镜头，没有任何的外景，连外面的云彩都看不见，很像一幕幕舞台剧。
很多人因此就将这种“不拍外景憋死你”的手法，也理解成一种风格元素。
比如豆瓣词条的热评第一：
但实际上，侯孝贤没拍外景，是因为未获批准到上海拍外景，就只能通过内景来暗示，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场景是在台湾杨梅搭景拍摄的，在服装、美术设计、道具等各个方面精益求精，非常考究，几乎完全复原了位于上海石库门的长三公寓。
内部装潢与彩绘，是历时一年考察的结果；
180扇雕花窗户，全部交由越南木工刻制运回安装；
片中100余套服装，是发回北京两厂手工缝制的；
其中大大小小的道具，是剧组走遍了上海、南京、苏州搜罗来的古董......
可以说，侯孝贤的《海上花》，在历史场景的复原上，达到了极高的水准，完全超越了徐克执导的《上海之夜》。
在剧情上，侯导充分发挥了自己生活化的特长，将原著中百余人缩减为三位女子的故事。
即公阳里的周双珠（刘嘉玲饰）、尚仁里的黄翠凤（李嘉欣饰）和荟芳里的沈小红（羽田美智子饰）。
这里要说一下，当时的上海，称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为“海”，称妓女这一行为“花界”。
而上等妓院中，长三（一等妓女）被称为“先生”、“倌人”，住处叫“书寓”、“书院”，有专人伺候。
“长三”不仅长相出众，还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平时多为唱戏陪酒为主，这称为“局”。
与我们通常对“妓女”的理解不同，在这里，性沦为不重要的东西，妓女与嫖客，看起来很像恋爱关系。
这是因为在那个年代，大多为包办婚姻，这些达官显贵们不缺性，缺得是情爱。
再加上当时不允许妻妾抛头露面，有些交际又不能缺少女眷，因此上等妓院中的先生们，常陪酒作乐，类似于一种“秘书”的角色。
用张爱玲的话来说，《海上花》的主题其实是“禁果的乐园”，作为第一本专门描写妓院的小说，其填补了百年前历史的一个空白。
乍看上去，《海上花》在剧情上并无甚要紧事，无非是倌人与客人的情爱纠缠，以及仿佛永不停歇的饭局。好在经过编剧朱天文的改编之后，其中几个人物形象变得非常立体。
比如开场一个长达八分钟的镜头中，一个名叫洪善卿的标准上海“中间人”的形象一下子就立起来了，这个角色演的比梁朝伟的主角还要好。
上海话的腔调和神韵极正，精明、俗气、圆滑、逢迎，但并不刻薄，甚至带有一些人情味。
刘嘉玲因为是苏州人的缘故，上海话说得是几位明星中最好的。
她饰演的周双珠深谙世事，人情达练，闲适自足，不争不抢。
她和洪善卿有股子老夫老妻的味道，坐在一起淡淡地谈话交流，彼此之间有着深厚的默契，甚是温暖。
因此朱天文说，周双珠是这部电影的“底色”，是“海底深流”。
演沈小红的羽田美智子是日本人，原本这个角色定的演员是张曼玉，但她一听要说上海话就“逃之夭夭”了。加上这部电影三分之一是日方投资，就找了个日本演员，然后后期配音。
书中的王小红极为凶悍，不过电影里没显出来，倒是像林妹妹般常常赌气。
梁朝伟饰演的王莲生每次过去，都得哄上一哄，真是张爱玲口中的“花钱买罪受”。
不过，这可能就是爱情吧（笑）。
李嘉欣演的黄翠凤是真的漂亮，也是真的泼辣，敢豁出性命与老鸨对峙，最后赎了自己的身，颇有《霸王别姬》中巩俐饰演的菊仙的影子。
不过这泼辣之下带着点奸猾，叫人爱不起来。
电影里还上演了一场《胭脂扣》的剧情，倌人要和客人吃鸦片酒殉情，结果客人临阵脱逃了。
不过那鸦片酒是假的，是那倌人用来演苦肉计骗钱的，这也算得上是低配版《胭脂扣》了。
片中的女子，性格特征光是通过点烟后熄纸火的动作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就是电影讲得十分含蓄罢了。
例如李嘉欣的黄翠凤，来来回回挥不灭，说明这人急躁。
刘嘉玲的周双珠呢，完全不当回事，随意一晃就灭了，性情的沉稳一看便知。
像这样暗搓搓的细节，片中还有很多，需要观众静下心来仔细看。
所以呢，看侯孝贤的电影非常奢侈，一定要时间充裕，心情平和。
开头曾说过，《海上花》是侯孝贤少有的将故事背景设置成19世纪末的上海，没有讲到台湾的电影。
但仔细想想，这两个城市有一个共同点：殖民地历史。
电影中19世纪位于上海租界内的长三公寓，是一个幽闭无根的空间，仿佛失去了时间感。
暗合了小说《海上花列传》第一回中那一片无根的花海的隐喻：一种文化的失落感、一种来路和去向均被遮蔽的凄凉感。
但即使在这种环境中，每一个女子都个性鲜明，独具特色，暗示出殖民影响下台湾各族群的差异性。
这样看来，侯孝贤并没有抛弃台湾，只是以旧上海来隐喻台北。
文/皮皮电影特约作者：童云溪
©原创丨文章著作权：皮皮电影（ppdianying）
未经授权请勿进行任何形式的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