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丽珠

作者画作

每次谈到产后抑郁，我都会分享生完二鱼后的那段日子，也常有人问我，是不是生完大鱼之后没有那么强烈的生理和心理反应。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生完大鱼的那个产假貌似也不好过，令我不爽的同样是身体不适和失眠这两大困扰。

首先，大鱼降生的那个月份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对于一个身体潮热，又不敢狠命吹空调的产妇来讲，这段时间显然不会舒服。上火的症状相对来讲轻微一些，但浮肿却要严重很多，我的小腿一按一个坑，手指肿得像胡萝卜，别说握拳，就连拿个杯子都会因握不住而掉在地上。

其次，大鱼小时候不分昼夜地哭闹，医生说可能因为湿疹奇痒所致。面对一个身上痒，却不会挠，也说不出是哪里痒的小婴儿，大人能做的事就是把他抱起来，一边哄一边挠，直到确定位置涂上止痒药膏。这样一来，夜里就不是起来喂几次奶那么简单了，养育一个过敏体质的孩子要比普通孩子付出更多的精力和耐心。

然而，即便如此，生大鱼的那个产假还是显得比生二鱼的那个产假轻松很多，因为毕竟需要付出精力不仅是二鱼这个新生儿，还有他不到五岁的哥哥。

别看二鱼是个早产儿，刚出生时印下的小手印、小脚印比足月的大鱼小了好几号，但他似乎眼睛都没睁开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孩子了。这种与生俱来的不安全感，造成他一生下来就会用哭来控制周围的人。

襁褓中的二鱼真是一点都不天使，具体表现为无时无刻都得让人抱着，即便哄睡了再放下也只能安稳两三个小时。我本来就有失眠的毛病，通常辗转反侧很长时间都无法入睡，好不容易困意袭来，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二鱼又开始吭吭唧唧。我被迫进入了一种停不下来的恶性循环，最多的时候一连五天都没有深度睡眠。

二鱼难搞，五岁的大鱼也不省心，每天晚上九十点钟都会准时为在哪儿睡、跟谁睡的事情闹别扭，一直闹到我耗尽了全部耐心，开始练“狮吼功”，他们才肯老实。然而，我已经困意全消，迎接我的又将是彻夜难眠。

虽说生二鱼的时候，我已经三十好几，不该跟孩子一般见识，但在产后情绪不稳定的状态下，我也着实被这两个不懂事的小东西气得快要疯掉。

有一次，我居然像个受欺负的小女孩一样站在屋子当中大哭，一边抹眼泪一边控诉我的两个儿子。“这是我的家，不是奥斯维辛集中营！你们凭什么不让我睡觉？你们两个小法西斯！”两个小型“法西斯分子”显然没听明白，但却被镇住了，当天晚上平安无事。然而，第二天一切就又恢复常态了，甚至更加变本加厉。

对他俩发脾气，我其实是很后悔的，尤其是对大鱼，我感到十分愧疚。大鱼长大之后曾经写过一篇作文回忆他弟弟刚出生时的情景，说那时的二鱼躺在摇篮里，小小的、肉肉的，非常可爱，只可惜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他盼着弟弟快快长大，好跟他一起玩耍。

大鱼的性格温和、敦厚、随遇而安，对于我要二胎这件事从来没表现出激烈的反对。然而事实上，在所有人都为新生命忙得不可开交的月子期间，我观察到这个不满五岁的小哥哥掩饰不住的落寞，也许他当时多少有些后悔让这个叫二鱼的家伙来到家里，以至于一切都不属于他了。

原来，妈妈牵着他的手带他去公园、游乐场、博物馆。然而现在，妈妈整天抱着二鱼，连屋门都不出；原来，每天幼儿园放学后，妈妈会看着他在门口和小朋友们玩一会儿。然而现在，奶奶接了他之后还要赶紧回来做饭，他只能在家自己跟自己玩；原来，妈妈每天晚上都会给他讲许多故事，然而现在，他自己拿着在幼儿园学的歌谣来给妈妈说，妈妈都没心思听；原来，每天晚上他躺在妈妈身边。然而现在，那个位置属于二鱼，因为妈妈要喂奶，所以他被迫一个人睡……

这些是五岁孩子眼中最重要的东西，竟然在一夜之间全都没了。

从大鱼的角度来看，二鱼就像“大忽悠”扮成的小天使，忽闪着狡黠的小眼神，一副“反正你愿意我也来了，不愿意我也来了，愿意不愿意我都带着诚意扑面而来了”的样子。这个强势闯入的小生命从一开始就以其特有的手段对全家人实施控制——那就是哭！二鱼生下来之后的混乱状况令我沮丧之极，尽管我明白大鱼的心思，但却根本无力给他一些实质的关怀。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个月。大鱼求关注不得，终于使出了大杀招——生病！开始是过敏出荨麻疹，后来是感冒发烧，结结实实地大病了一场。

看着大鱼求关注的眼神，和他一次次失望离去的小背影，如果我说我还很镇静，那一定是强装出来的。然而贼船是只能上不能下的，我需要做的是解决而非后悔，不得不说，那几年的不眠之夜基本上都用在这上了。

然而，时间过了这么久，孩子们都长大了，那段鸡飞狗跳、混乱不堪的日子在时间的作用下发酵，反而变成了一段醇香厚重的回忆。想想我当时控诉两个“小型法西斯”时的场面，完全是一个喜剧桥段，我得是被他们逼到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么搞笑的举动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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