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是最细腻的纪年,刻在每一个人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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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是最细腻的纪年,刻在每一个人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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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是最细腻的纪年,刻在每一个人的额头上

山体高耸,拔地而起,以圆锥形往上收缩,如垛如塔,是密密匝匝的立柱。山梁绳结着山梁,如远古浩荡货队的马匹,在浙江西南大地上,不知疲倦地踏阶而行。悬挂在马头的摇铃,叮当叮当,清脆,悠远,寂寞。货袋缝着故土的气息:咸鸭蛋梅干菜,黑布鞋蓝头巾,盐巴茶叶。马匹壮硕,肌腱如鼓,摇铃有马蹄踏步舒缓的节奏。驮货人戴着尖帽斗笠,扬着马鞭,吹着嘘嘘嘘的口哨。峡谷是一块长瓤状的肺,作长呼吸,呼时,云四处飘散,潮水般败退;吸时,云慢慢盘缠,黑如胶漆。肺鼓起来,瘪下去,山脊线波浪般起伏——仙霞岭山脉是隐秘的巨型庙堂:山与山之间的坳谷,是疏疏的瓦垄;山脊线勾画出各个庙殿的立体廊檐;立柱撑起大地的高度;葱茏的森林是黏附在墙壁上的苔藓,幽静,雅致;丽水盆地是庙前的空地,钟声从这里播响天宇。

一条江把庙堂围拢。江是乌溪江,带来日出,也带来日落;孕育胚芽,也霉腐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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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本文配图授权自商业图库

我从遂昌县城出发,中巴车在崇山峻岭间弯来绕去,像一条墙根下的蜈蚣。出发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去的地方,我不喜欢事先知道——这让我有在迷宫中行走的错觉感。山在峡谷两边拉斜,茂密的植被板结了初春浓郁的色彩。山坡上的杜鹃花,一蓬蓬,娇艳欲燃。野山樱从绿树丛中,突兀出来,花色虽将尽,仍白白一片堆积在枝头。峡谷慢慢收拢,山峰陡立。一条大江在峡谷静静流淌,流淌得过于安详,过于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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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山边颓圮,四处望了望,青山如笔,骄阳欲燃,油桐花开满了低处的山岗。

在一个江边小镇的桥头,我下了车。木头指示牌上写着三个字:王村口。我不知道这个村舍,何时,从何地迁居而来。从村子的体量看,至少在元代,这里有了人烟。村子像一把篦子,篦针是一条条巷子。巷子狭窄,铺着旧年的石板。巷子的格局,大多相同。巷子两边的屋舍,也相同:三层半,斜屋顶,小开门,屋后是院子。巷子一直往里伸,最长的巷子沿石台阶而上,逼仄伸到山边菜园。在深巷里,依然可以听见江水声。江水声像一辆马车,车轴咿咿呀呀,木轮子压着石块,轻微地晃荡。我站在山边颓圮,四处望了望,青山如笔,骄阳欲燃,油桐花开满了低处的山岗。落户江边最早的村民,姓王。乌溪江随王姓,遂名王溪,村处江口,遂村名王村口。

在没有公路的年代,这里是偏远的森林村落,但不会闭塞。乌溪江发源于九龙山,收集了仙霞岭山脉的雨水,浩浩汤汤,一路向西北,再向东南,流入衢江,汇于钱塘江,注入东海。先民坐上竹筏或木排,带着茶叶、香菇、木耳、棕皮等山货,顺江而下,换回海盐、布匹、陶器。在巷子里,我看到青石的门框上,都悬有“××门第”的匾额。顺江而下的先民,见过书声琅琅的书院、繁忙的酒肆、斜窗的花楼、雕花门楼的钱庄、温软款款的绍兴戏,他们把这些带了回来。他们在乌溪江两岸,建码头,修戏台,兴书院,开客栈,筑天后宫,于是有了村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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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不一定大,但一定高,河石砌垒的埠石阶,一级一级往下伸,伸进了泱泱的江水里。山中驮货的马,放养在山边,送货人把麻袋里的山货,一袋袋卸下来,送到收货铺。货物随江水走,江水流到哪儿,货销到哪儿。送货人回到了更深的山里。也有不回去的送货人,认识了江边的姑娘,把马拴在院子里的梨树下,随姑娘去垦荒,种田,采药。

峡谷纵深百公里,江水也延绵百公里。山脊线有多长,江水便流多长。仙霞岭山脉是武夷山山脉北部余脉,横贯闽北浙西南,毗连赣浙交界的铜钹山山脉。海啸喷出海浪一样的山体,并不落下,而是板结。延绵有致却相互交错的山梁被乌溪江绑在一起。

仙霞岭山脉发育了众多的河流。武夷山山脉如大地之树盘虬的主根,仙霞岭山脉是主根缠绕的根须,远比五府山山脉、铜钹山山脉、黄岗山山脉更粗壮,更延宕。它的南部发育了南浦溪,成了闽江之源和主要支流;东部发育了龙泉溪和松阴溪,翻腾而下,向东成了瓯江的主要支流;北部则发育了乌溪江,是衢江之源。乌溪江向西而流,水卷着水。举目四望崇山,有一种错觉,误以为乌溪江向西再向南,经松阳,过龙泉,如瓯江。其实不是,而是向西再向北,直接注入衢江。而我一直不知道,仙霞岭山脉分水的山岭,是哪一座山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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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村口是乌溪江的一个村镇。乌溪江有许多这样的村镇。村镇的生活形态也大多相同。不多的梯田围在低矮的山坡上,白菜和萝卜开始开花,作为一季的菜蔬,它们已终老。我又转到宏济桥,靠着护栏,看着溪流。溪流翻起白的水花,白茫茫的水面给我单调往复的感觉。桥下,溪流冲击出了深潭,水变得平静,发绿,浮游着一群鳞光斑斓的鳑鲏。一个老人在桥上晒萝卜,萝卜条缩皱,黄黄的。老人用手搓萝卜条,反反复复搓,搓出不多的盐水。他身上浅蓝的衬衫,有些蓝白,被溪面涌上来的风,轻轻撩起。

——确实是这样,在一条溪流的奔腾史里,一个村镇,不需要明细的纪年。某年某月某日,发生某某事,于溪流而言,没有更大的意义。一个人的出生,一个人的故去,是一种纪年方式;一座桥的兴建,一座桥的倒塌,是一种纪年方式。雁南雁北是一种纪年方式,水涨水落是一种纪年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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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乌溪江之前,我不懂这个道理。

在溪边,听着水流声,听久了,便觉得那不是水流声,而是山道上的摇铃,在当啷当啷。驮货人戴着瓜皮帽,低低地哼着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山歌,码头上的摇铃不紧不慢地摇响,如草叶上溜走的风声。

风声是最细腻的纪年,刻在每一个人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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