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烟雨客

知道戴复古，是从他的亡妻词作中。这位流落江湖的诗人，曾在某年某月，遇到一位当地富裕人家，主人爱才，将自己的爱女，也是才女，嫁给了戴复古。

戴复古与这位才女夫人，度过了数载美好时光。但，分别的时候也来到了。

提出离开的戴复古，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自己有家室，也有父母，很多牵挂。妻子深明大义，尽管岳父非常生气，她依然尽力解劝，并把所有嫁妆全部留给了戴复古。

当然，她也写了一首千古流传的词剖白心迹。

祝英台近

惜多才，怜薄命，无计可留汝。

揉碎花笺，忍写断肠句。

道旁杨柳依依，千丝万缕，

抵不住，一分愁绪。如何诉。

便教缘尽今生，此身已轻许。

捉月盟言，不是梦中语。

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

把杯酒，浇奴坟土。

此前的欢喜，此刻的无奈，此生的遗憾，都在这首词里了。然而，最终还是不悔，只是希望，他会来到自己坟前，杯酒祭奠。

这首词写好之后，她毅然投水而死。这件事带给戴复古的震撼，估计也是无以复加的。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如此贤淑刚烈，还有什么女人，是必须要回到她的身边的呢？

戴复古（1167年－约1248年），南宋著名江湖诗派诗人。字式之，常居南塘石屏山，故自号石屏、石屏樵隐。曾从陆游学诗，作品受晚唐诗风影响，兼具江西诗派风格。晚年总结诗歌创作经验，以诗体写成《论诗十绝》。一生不仕，浪游江湖，后归家隐居，卒年八十多。

他出生在一个穷书生之家。他的父亲戴敏才，自号东皋子，是一位“以诗自适，不肯作举子业，终穷而不悔”的硬骨头诗人，在东南诗坛上颇有声誉。他在临终前还对亲友说：“我已病入膏肓了，不久将辞世，可惜儿子太小，我的诗将要失去传人。”

可喜的是，戴复古和他父亲一样，不肯做举子业，宁愿布衣终身。他耿介正直，不吹拍逢迎，不出卖灵魂而求功名利禄，终穷而不悔。

唯一后悔的事情，是对他的亡妻。十年之后，戴复古满怀对亡妻的怀念与歉疚，在妻子的坟前写下了《木兰花慢·莺啼啼不尽》。

莺啼啼不尽，任燕语，语难通。

这一点闲愁，十年不断，恼乱春风。

重来故人不见，但依然，杨柳小楼东。

记得同题粉壁，而今壁破无踪。

兰皋新涨绿溶溶。流恨落花红。

念着破春衫，当时送别，灯下裁缝。

相思谩然自苦，算云烟，过眼总成空。

落日楚天无际，凭栏目送飞鸿。

在妻子的坟前，多少往事纷至沓来。当年的恩爱情谊，送别时，为他裁缝新衣的瞬间，一点一滴，最深爱自己的人，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诀别。他的心中充满了沉痛，这也是懂得之后的感伤。往事如烟，对自己来说，能做的也只是坟前凭吊了。

后来的戴复古，流落江湖，也把所遇所见写入词中。

柳梢青·岳阳楼

袖剑飞吟。洞庭青草，秋水深深。

万顷波光，岳阳楼上，一快披襟。

不须携酒登临。问有酒、何人共斟？

变尽人间，君山一点，自古如今。

何必带酒登楼？就是有酒，又有什么人值得同饮呢？

戴复古的文字中，有着对人生的深切省察。

梦中亦役役

半夜群动息，五更百梦残。

天鸡啼一声，万枕不遑安。

一日一百刻，能得几刻闲。

当其闲睡时，作梦更多端。

穷者梦富贵，达者梦神仙。

梦中亦役役，人生良鲜欢。

读罢一声叹息。人生逆旅中，营营役役的众生，就这样，懵然无察地走向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