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烟雨客

每次读到某个人零星流传下来的一两首诗词，心中总会感慨，如此漫长又无情的时光，依然不能湮没她们的灵性。纵使只有数行文字，也足以让青史铭记。

尤其是那些深处社会底层的歌女，她们卖身卖笑卖风情，更多的是为生活所迫，即使辗转沟壑，也未曾出卖自己的灵魂。她们的笔下，依然有着桃花春风，有着万种柔情，有着对爱情的渴望，对厮守一生的期盼。

这位宋代杭州的歌妓乐婉，就是有才华、有眼光、重情义的一个人。

历史这样记载乐婉：宋代杭州妓，为施酒监所悦。施曾有词相赠别，乐乃和之。即今传世的《卜算子·答施》，收录于《花草粹编》卷二及《古今词话》。

卜算子·答施

宋 乐婉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这首词也被列为最动人的100首宋词之一。动人心者，必发乎情。乐婉的婉转心事，如今依然让人为之动容。

一个美好的故事，在这首词中被永久标注、定格。

宋代的一天，施酒监只身一人来到这风景秀丽的杭州做官。起初，举目无亲的他倍感惆怅孤独，虽然早已有了家室，但日子无疑是缓慢且沉闷的。

人生的转折，往往不经意间出现。他在这里遇到了乐婉。都是四海飘零人，共同语言，又都有过人的才华，两人很快便彼此视为知音，很快，他们就如胶似漆，天天花前月下，诗词歌赋了。

但凡时间允许，施酒监是歌楼的常客，乐婉也只陪伴他形影不离。多少卿卿我我，海誓山盟，施酒监在这里找打了此生的知音，他决定留在杭州与乐婉度过余生，并且他也曾经多次尝试，将乐婉从歌妓的名单中除名，最终都未能如愿。

既然不能明媒正娶，甚至也不能与她长相厮守，那他就在这里，天天能够见面，也是好的。

可惜的是，人的抗争终究抵不过命运，尤其是在那个家天下的年代。很快，上头一纸调令，施酒监要即刻外地赴任，不得迁延。

翻遍史料，找不到施酒监的更多文字，他的籍贯也无从查考，更不用说他内心当时的挣扎了。但我在想，接到调令的时候，他的心中一定如同晴天霹雳，很快就陷入了左右为难的矛盾境地。

君命如山，不得违背。纵使他再爱乐婉，恐怕也不能无视调令，再说留在当地的话，他又靠什么谋生，读书人的功名前途，又向何处安放？

考虑到当时的社会环境和他的处境，我们终究能够理解他最终的决定了。那就是——离别。

不忍、不舍，却终究从此远去。就如他来过她的生命之中，转瞬又远去了。她曾经看到一片光明的前途，瞬间又黯淡如长夜……这份落差与落寞，任谁也无法真正体会。

还有几天的光阴，他们找出能够利用的所有时间，倾诉衷肠，倾诉爱慕，设想别后，设想重逢……

离别之前的一个夜里，施酒监想起他们的往事，那历历在目的一切美好，都倏然生动起来。他的生命，因为她的出现，而增添了无限光彩，如今，这些光彩也将失去了。于是，一首词脱口吟出：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

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如伊好。

别尔登长道，转觉添烦恼。

楼外朱楼独倚阑，满目围芳草。

就是因为这首词，施酒监成为宋朝词人，也正是因为这首诗，让他的名字千古不灭。施酒监也曾有过娇妻爱子，有过家产富贵，有过浮世功名，这一切都没有让他留下只言片语，只有这位萍水相逢的歌妓，他们的真情被永远流传了下来。

乐婉看到这首令人肝肠寸断的小词，写下了上面这首有名的宋词。其中最后这句：若是前生未有缘，重结来生愿。更是在无数人的心目中，成为爱情绝唱。

最终，他们洒泪而别，无限情话，也只有两行珠泪。故人远去，痛彻心扉。更令人痛惜的是，从此山高水远，他们再也没能相见……

施酒监，宋朝词人，存词一首，生卒年不详，籍贯不详；乐婉，杭州歌妓，宋朝词人，存词一首，生卒年不详。他和她，如今有何区别？他和她，一生的时光，爱恨情仇，家国天下，放在历史的维度之上，都抵不过写给对方这首词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