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宜庆

在北大百年校史上,一门“五马”堪称传奇,“四代”一校更是传为佳话。北大国文系主任马裕藻的长女马珏(jué,合在一起的两块玉)就读于北大政治系,因才高貌美,被称为“北大校花”。

鲁迅和马裕藻是章太炎东京讲学时的同窗,两人都是浙江人,后来同执教北大,结下深厚的友谊。因为父辈的缘故,近水楼台,马珏15岁时结识鲁迅。

鲁迅关爱的北大校花马珏,嫁给何人过一生

青年鲁迅


鲁迅关爱的北大校花马珏,嫁给何人过一生

马裕藻任北大中文系主任多年

1926年3月,马珏写了《初次见鲁迅先生》一文,发表在《孔德旬刊》上。在未见到鲁迅时,这位天真烂漫的少女,想象鲁迅的样子:“……但是鲁迅这人,我是没有看见过的,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在我看来,大概同小孩差不多,一定是很爱同小孩在一起的。不过我又听说他是老头儿,很大年纪的。爱漂亮吗?大概许爱漂亮,穿西服罢。一定拿着Stick,走起来,棒头一戳一戳的。分头罢?却不一定;但是要穿西服,当然是分头了……”这笔触里跳动着少女的活泼以及稚气未脱的童趣。

后来,马珏的这篇文章,收入台静农编选的《鲁迅著作及其他》一书中。1956年,该文被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忆鲁迅》一书。

马珏第一次见鲁迅,是在自己家中。“过了几天,父亲还带我去八道湾鲁迅家去玩。从那时起,鲁迅先生到我家,常问起我;如果我在,便和我说几句话。”

此后,马珏与鲁迅鱼雁传书。鲁迅对马珏印象深刻,每次出版新作,都会赠马珏一本。《鲁迅日记》记载马珏有五十三次之多。有一次鲁迅在日记中写道:夜,得马珏小姐信。这封信是马珏收到鲁迅寄赠《痴华鬘》一书的道谢信,“信中也表达了对先生敬慕和渴望指教的热烈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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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珏,与鲁迅先生鱼雁传书。

鲁迅的日记多为流水账,除了买书的账单和书目稍微详细一点,都很简短,翻阅1929年和1930年的日记,记录的多是琐碎的生活细节:收到书店老板李小峰送的食物;女粉丝许羡苏送水果;给北大校花马珏写信;委托章廷谦代购三斤茶叶;陪许广平看电影;在北平看牙医。这很短的一行字,也许大有深意。很多人据此认为,鲁迅与马珏之间有微妙的情感。笔者觉得,鲁迅并没有掩饰对马珏欣赏和青睐,赠书,写信,均在正常的社交范围内。鲁迅在北平时,给许广平写信,曾提到马珏:“……晚上是在幼渔家里吃饭,马珏因病进了医院许多日子了。”

1930年,马珏考入北大政治系。据马珏回忆,当时父亲曾说:“中国妇女地位最低,你们出来要为争取女权做些事情。马珏读政治系,出来可以当公使。现在都是公使带夫人,马珏当公使,可以当个带丈夫的公使;马琰学法律,将来就是离婚,也可以保护自己的权益。”

在时人眼中,“身材亭匀,长相清丽,是一位大方端庄的江浙女子”。再加上她出身于书香世家的熏染,自然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像大理石雕出的那么美”。

当时北大学界中人,流行学昆曲。马珏和妹妹马琰(号君剡)师从红豆馆主溥侗学昆曲。唱昆曲,彰显了她的形象、气质。她得到清华大学昆曲教师溥侗先生的邀请,合演《游园》。女作家杨沫在《花蕊》一文中说:“还记得和我一起学唱昆曲的有当时北京大学著名的校花马珏。能和一个漂亮姑娘在一起学习喜爱的昆曲,我更加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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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珏上了《北洋画报》的封面。

马珏名冠京华,她的玉照两次刊登在天津《北洋画报》。还未考入北大时,由成舍我创办的《世界画报》就经常报道她的行踪。1931年第三期《玲珑画报》上登出的一幅照片,题曰:北京大学校花马珏,宗惟赓摄。“摄影作者宗惟赓,是沪上文化界的名人。他二十年代毕业于林风眠治校的北平国立艺专,随后就任北平的《晨报》摄影记者,名噪一时。此后移居上海,从事电影演艺,曾与郑君里一起出演《共赴国难》中的角色。浪漫公子邵洵美创办《时代电影》杂志时,就请宗惟赓任主编。”宗惟赓拍摄的这张照片,可谓名记者镜头下的名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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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珏作为北大高材生再登《北洋画报》。

1933年秋,吴相湘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后来成为著名的历史学家。据吴相湘回忆录《三生有幸》:“上世纪20年代,故都的两所美国气味浓厚的燕京与清华盛行选举‘校花’或‘皇后’。北大没有沾染这一风气,而北大政治系女生马珏却被公认为‘皇后’,名满北京九城,燕京、清华的校花不免‘粉黛无颜色’的愧感。”历史学家的回忆录中,专门写《马皇后丰仪绝俗》这样一篇,可见,马珏是二十三年代北平学界的一个符号。

马珏在北大,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走在无数目光织就的网中,那些爱慕、热烈的目光,习以为常。这样的女生,追求者如过江之鲫,情书也如漫天雪花,有的情书是装订成册。而他的父亲北大教授马裕藻,被北大学子戏称为“国民老丈人”。

晚年马珏对当年在北大读书期间的经历,记忆犹新:“六十年前我正好十八岁,当时女生很少,所以我显得很突出。”

马珏回忆说:当时北大女生极少,“记得上第二外语时课间休息,我到女生休息室去回来,见我书桌上写着‘万绿丛中一点红’,我一见很生气,也不知谁写的,就用纸擦掉了。第二次再上课时又见上面写着‘杏眼圆睁,柳眉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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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珏与杨观保的结婚照。

面对众多的追求者,不堪其扰。1933年,大学尚未毕业,马珏与天津海关职员杨观保结婚(二玉相并或二玉相碰,发出琴瑟和鸣的乐音)。杨观保出身官宦世家,先后就读北洋大学、北京税务专门学校。杨观保与马珏的弟弟马巽是最要好的同学,经常出入马家。

1933年3月13日鲁迅在上海“得幼渔告其女珏结婚柬”。在天津女师任教的李霁野也告诉鲁迅,马珏已出嫁。据李霁野回忆:“一次送书给我们时,他托我们代送一本给她,我谈到她已经结婚了,先生随即认真地说,那就不必再送了。”鲁迅给台静农的信中写道“……此刻才想到她已结婚,别人常去送书,似乎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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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珏与杨观保后定居山东枣庄。

婚后,马珏和丈夫有3个孩子,曾在上海儿童图书馆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跟随丈夫到山东枣庄生活。1994年,马珏病故,享年84岁。

出身名门,北大校花,风头一时无两,但马珏选择了平淡生活。她与杨观保携手经过了世事沧桑,经历了政治运动的风浪,一生相伴,最终安眠于北京香山脚下的万安公墓。平淡的生活,浓烈的爱,这未尝不是一种福分。与马珏出入沙滩红楼的邓广铭、吴相湘,都成为著作等身的学者,马珏只在《鲁迅日记》中留下一个令人遐想的身影。想到这一点,一代北大才女,仅仅因为鲁迅被人记取,未免叹息。

人生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多个路径向未来延伸,但脚下的道路只有一条。晚年马珏回忆起自己的如梦如烟的往事,会不会觉得遗憾呢?想起燕京大学的校花赵萝蕤,她在《读书生活散札》一书中写了这样一段话:“也许,人生因无奈而要有所作为,否则就过于无聊了?也许,人生因世俗而要追求高雅,否则就会庸俗化了?或者更重要的是,人生因短暂而务要及时进取,否则生命就必然蹉跎掉了?大概惜时惜缘才是自求多福之道——或者,这就是所谓的‘人生’?”

惜时惜缘,随遇而安。不管是名噪一时的校花,还是永恒的文坛巨匠,都有七情六欲,和我们一样,过的都是烟火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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