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渭南」故乡山趣

玉镜山

「话说渭南」故乡山趣

万斛寺塔

「话说渭南」故乡山趣

老虎桥

「话说渭南」故乡山趣

三尺岭古槐

「话说渭南」故乡山趣

将军山

柯喜堂

我家住陕西富平县。论及富平形胜,旧县志常如是说:“负频(山)面荆(山),带以石(川河)温(泉河),而浮山凤凰(山)左右翼,四塞中地……且万山盘错其北,”“群峰险峻,环绕如城郭”云云。近年因工作关系,县北一带群山,亦多留下笔者之叩访足迹。圣人云:“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余非圣人所说的仁智者流,然一旦置身于山中,或心眼与群峰交融,一种安稳、踏实的欣悦之情,即流布百骸四肢矣。诚然,在时间长河中,山虽不像水那样流变多姿,却也并非凝然不动,只是在“生年不满百”的吾辈眼里,其变化往往难以察觉罢了;倒是其中一些“有迹可循,有事可证”的古寺幽谷,遂使看似凝然不动的山,或沧桑或妩媚出一种历史动感来。

不妨读读这首饶具禅味的绝妙之偈:“明月清风好坐禅,休将意马走山川。此生不修空归去,再遇人身几万年。”偈作者不知其名,唯留一赵姓,相传为宋宗室,宋亡后隐居终南山,悟彻禅宗。想必此老已是得道高僧,故180余年后即明英宗天顺年间,又选中富平明月山(频山)峪为其隐居之地。旧县志云,此老精通医术,常“以药济人,得者立愈”。且出诊时“二虎依之”——大约一虎为其坐骑,一虎则为送药使者也。圆寂后,此老肉身犹存于一石室中,人遂呼其峪为赵老峪。

盛夏某天,笔者慕名来至位于明月山(频山)与玉镜山之间的赵老峪。峪道蜿蜒深邃,两侧危岩嶙峋。车窗外,时见草深树掩之中,三两农舍或洞窟,散落于隔着千百年来被山洪冲刷切割出的深深河谷对面山上。县志载该峪为季节性河流谷道,年逢秋夏雨季,常发洪水,且水流湍急,乃为引洪浇灌山外田地的重要水源。而峪中人面对洪水,恐怕只能退避山上,与贫困为伍了。有鉴于此吧,近年政府将一些村落整体迁至山外,安置于新建的移民村中。如此,也就难怪一路人迹罕至了。至于旧县志记载的赵老肉身云云,其实早成了一个神秘传说,谁也说不清其肉身所在的石室在哪里。不过,置身在这远离尘嚣纷扰的峻山深峪之中,收起心猿意马,任目光流盼缠绵于花明草翠之中,与大自然彼此亲近,或许不无几分赵老修持的禅境吧?

深入峪中10余公里,前面公路尚未建成,我们下车步行,行不多远,即来到以险著称的老虎桥(相传有虎出没其上而得名)。此桥始建于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乾隆四十一年(1776)重修。为石砌单孔桥,凌驾于高约20米的深沟之上,长20余米,宽2米多,仅容一车可过,昔为通往铜川以北咽喉要道。下到沟底,仰望此桥,在两侧巉岩绝壁衬托下,则愈显其险了。遥想昔时,炭客(指以卖煤为生的苦力)往来于富平铜川之间,驴驮车拉途经此桥,其艰辛之状历历如在眼前。后来虽有拖拉机或汽车拉运,由于路陡桥险,操作稍有不当,转瞬间便会导致车毁人亡。据随行的一位村主任讲,他过去就没少带村民救人抬人,其现场惨不忍睹。现在政府已计划在保护原桥基础上,按现代标准建桥上桥,想必不久之后,随着峪中旅游线路的开通,此桥也会成为一道美丽风景线吧。

据说过去老虎桥下沟里常有大蛇出没,那天我不曾遇到。后来在万斛山上,却意外地与蛇遭遇。万斛山位于富平县城东北40公里处,海拔1305米,以石如斗斛者数万而得名。山巅一塔,遥遥可见。据专家考证,这座七级密檐仿木式砖石结构方塔,修建于唐早期兴盛时期。有塔必有佛寺,故这里昔时当为佛教圣地。可怪的是,据清光绪年间《富平县志》载,属于道教的真武庙亦建于万斛山巅。其山下老庙镇,则建有主祀春秋时伍员(伍子胥)的显圣庙。佛家与道家混搭,抑或释、儒、道一块供奉,可谓中国传统文化一大特色。令我困惑的是,地属渭北的富平,干旱少雨,似乎与水神关系不大,何以在山下祭祀相传为钱塘江潮神的伍子胥,复于山巅建真武庙(真武大帝亦称玄武大帝,为北方之神,北方属水,故真武为水神,能治水降火,解除水火之患)?看看万斛山所处的地理位置,也就心中豁然了。万斛山与西邻的石叠山之间,夹着一条长约12公里的大水峪,每年雨季山洪暴发,水大流急,涛涌浪滚,自是气势汹汹,撼人魂魄,且危及人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如此,真武、伍员受到当地人们的供奉,以祈免水患之灾,也就不足为奇了。

真武庙及万斛寺早已毁灭。依稀能觅寻一点历史旧踪的,是距离万斛寺塔约2公里东南隅的铁瓦殿遗址。正是在前往铁瓦殿途中与蛇不期而遇。先是听到一阵夹着翅翼煽动的凄厉叫声,继而见一只拖着长长尾翼的公野鸡,忽上忽下鼓着翅翼向昂首山道间的一条一米多长的大蛇发起攻击。蛇的动作有些笨拙,再一细看,其腹部隆起一团,显然刚刚吞食了什么猎物(许是公野鸡伴侣吧)。受到我们的惊动,野鸡飞离了现场,蛇也趁机钻入道旁的草丛中。这场难得一见的鸡蛇大战,成为此行的意外收获,从铁瓦殿遗址踏勘归途中,犹津津乐道此事。由此引起有关神虫(大蛇)种种传说。据传大山之中,常有蛇王巡山,所过之处,声势惊人,不幸遇上,唯伏地抱头蜷缩一侧,待其过去,方敢抬头,但见一二尺宽蛇道上的草皮,皆被压平如碌碡碾过一样。此说不免夸张,然此类传说隐含的对大自然的敬畏,却发人深省。

浪迹故乡群山中,往往会与某一历史迎面“碰”上。诸如频山绝巅尚存石砌而成的汉武帝祠,默默诉说着这位一代雄主文治武功之外,迷信方士欲求长生不老而访仙于此的故事;位于富平西北端的锦屏山亦称将军山,盖其山巅建有秦大将军王翦之庙也。赵老峪深处高石崖下,则留有前秦苻坚插剑迹、走马蹄等等。令人玩味不已。同样引发我兴趣的是那些奇异景观背后的故事。即如月窟山上有一王石洞,唐末高道杜光庭(唐代传奇小说《虬髯客传》作者)曾游览于此,并著文说其洞深不可测,藏有道经数万卷,且有神雕护洞云云。当地一故事则说,昔时一张姓村民,学道数年,某日挑一担蜡烛,入洞探幽,燃至最后一根时,乃见一书生模样的人兀自灯下观书,对张某的出现,并不惊异,且授以成仙之道,嘱其某月某日在某山崖下接他升天。张某诺诺连声持烛而出。到了约定时间,张某见一朵五彩祥云飘至山崖前,遂纵身一跃,不意一脚踏空,坠入深崖。村人皆以为张某由此丧生,不料翌日一村民在山外遇见张某,张某托他把家里钥匙捎回,说是走得慌忙,忘给家人留下钥匙。村人这才知道张某已成仙,遂呼之为“张仙”云云。此外,在月窟山后一沟道畔,有一植根于乱石缝里的柏树(俗称石抱柏),被当地村民奉为“神树”,据说树头曾被人砍掉,随后村里灾祸连连,后此树头以铁丝复固定于原处,种种不祥方止。村民遂于树下焚香献供以祈求平安。现场观之,其树头上的绑扎铁丝历历可辨,且枝叶苍翠欲滴,绝无曾被断头之枯萎状也。不过,这一断头传说确否恐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神秘笼罩之中,恐怕亦不无当地对大自然的保护用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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