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政协》2019年第10期-副刊

冯骥才和他的“四驾马车”(民进好故事)

冯骥才和他的“四驾马车”(民进好故事)

几年前,冯骥才举办了一场名为“四驾马车”的画展, 印制了纪念画集《生命经纬》。“生命经纬”,经线是他人生走过的七十载光阴,纬线是他独自一人用四匹马的力气 拉着“文学”“绘画”“文化遗产抢救” 和“教育”这“四驾马车”,经纬交织叠加,构成了他全部的生命历程。

冯骥才以文学成就闻名于世,他写小说,是著名的文学家;他又办画展,是国画科班出身,为“现代文人画”的代表;他为“非遗”奔走20余年,是文化遗产保护人和民间文化守护者;他教书育人,是天津大学“ 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的院长和教授。冯骥才是一个“名人”,但他真正的作为却又常常面目模糊;他是一个令人羡慕的人,似乎名利双收又如闲云野鹤,但他多年的奔走辛劳却不为人所知;他还是一个让人嫉妒的人, 普通人在一个领域内倾尽全力也未必能取得多大的成就,而他竟然在四个领域全都获得了成功!

文学:从“冲破”到“回归”

冯骥才以一部茅盾题签、贺友直插画的《义和拳》闯入文坛,开启了他漫长的文学之旅。上世纪80至90年 代初期是冯骥才文学创作的“黄金时代”,从“伤痕文学”到“反思文学”,由“问题”至“人生”,他创作了一系列 “新时期文学”。从《铺花的歧路》开始,他的创作逐渐成熟,后来的“怪世奇谈”三部曲充满了意象和隐喻。在上世纪80年代的文学浪潮退却之后,冯骥才曾悲情地宣称“一个时代结束了!”但90年代他依然奉献出了《市井人物》和《末日夏娃》这样的佳作,前者后来成为了《俗世奇人》的一部分。

2013年,他逐步开始了“文化记述五十年”的系列写作,先后出版了 《凌汛》《无路可逃》《激流中》《漩涡 里》等非虚构作品。2018年更是以《俗世奇人》(足本)获得了“鲁迅文学奖”,这也是继《雕花烟斗》之后冯骥才再次以短篇小说获此殊荣。 在文学创作上,冯骥才在虚构和非虚构两条路上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他前半段的文学生涯致力于“冲破”,后半段的创作则着重于“回归”。

“冲破”首先是打破思想上的禁锢。作为“伤痕文学”的先行者,他在《铺花的歧路》中打破了思想意识的禁 锢,剖析了特殊年代中人们的挣扎和反思;“问题小说”红极一时的时候,他又率先发出“下一步踏向何处”的疑问,“要试着走另一条路子,即从人生入手。”从《老夫老妻》《逛娘娘宫》等作品开始,他已经开始探索另外一条道路。如果说在时代中反思、发声是一种勇气,那么抛开业已成熟的写作方式另辟蹊径则需要另外一种勇气。

“冲破”其次是形式上的变革。 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改革文学”名为“改革”却有不少固步自封的地方。 冯骥才在《解放小说的样式》中提出小 说应当“不拘一格”,有多样化的形式, 允许作家根据个人小说观和创作风格的不同自行选择。1982年8月出版的 《上海文学》,冯骥才和李陀、刘心武开启了关于“现代派”的论争,其中冯骥才的《中国文学需要“现代派”!》更是冲破形式主义樊笼的一把利刃。这种当时看似大胆的作为却为文学注入了 新的活力,带来深远的影响。

“回归”既是领域的回归,更是一种精神内涵与文化特质的回归。有20年的时间,冯骥才陷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漩涡里”,他的文学创作一度搁置。当他重返文坛的时候,带来了种种惊喜。《俗世奇人》的故事精彩纷呈,是一种对小说核心内容——故事性的回归。在形式大于内容,炫技重于内核的诸多作品中读到一部传奇又现代的“故事集”,是冯骥才对文学内涵与精神的诠释。而系列非虚构写作则传递出 一种对中华传统文化的欣赏,以及知识分子的责任担当,这种具有民族性的文化特质与责任道义的表达,更代表着一种民族精神的回归。

绘画:由“匠心”到“意境”

冯骥才首先以“文”名,其次才以 “画”名。在众人眼中他是著名作家,书画是成名之后的文人雅趣。按照他 的说法“我曾有志于绘事,并度过十五年的丹青生涯。”他师从名师惠孝同和严六符,学的是地道的宋人笔法。 进入文学领域后,冯骥才多年不 曾提起画笔,以至于他在上世纪90年代重拾丹青后被认为是“跨界”,甚至“不务正业”,其实他只是“重操旧业”。冯骥才举办过为期两年的全国巡回画展,也曾赴奥地利、日本办展。他先后出版了《冯骥才画集》《文人画宣言》 《画外话·冯骥才卷》《水墨文字》,奠定了他作为画家的身份与地位。

日本绘画大师平山郁夫将冯骥才的画作称为“现代文人画”,画家本人对此也颇为认同,认为自己的画“要区别于时下职业性的中国画,同时也要区别于古代的文人画,还要区别于当时画坛流行的形式主义的‘新文人画’。”比较冯骥才早期与后期的绘画,可以发现这是一种质的酝酿:从文坛回归画界的冯骥才笔下完成了从画师到大师、从技巧到韵味的蜕变。他的绘画以前颇具匠心,现在则极具意境。

学画之初,冯骥才效法“刘李马夏”、斧劈皴法,体现出画者的功底和炫目的技巧。没有足够的专业性,谁又 能连续临摹两张《清明上河图》这样的巨制呢!而他其后的画作则跳出了古人的窠臼。他所绘的《冷雨》充满了压抑和孤独的况味。重新回归画坛之后,冯骥才既不吝啬于展现技巧,又不一味地放任情绪在笔尖流淌。他将绘画功力的提升归于“文学性”的渗入,其实这更是一种人文素养与境界的提升。

与早期画作相比,冯骥才回归之后的绘画更具温情。他笔下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均是如此温润,笔力虽苍劲有力,营造的意境却隽永而富含情味,可谓是“片石丛花皆有情”。比如,小舟是冯骥才喜爱的绘画符号,然而比较《寂寥》《野渡》《久待》几幅不同时期的画作可以明显感受到不同的气质韵味。早期作品《寂寥》中的小舟残破,水面的倒影都呈现出低气压的情绪;《野渡》中的小舟则带有几分从容不迫,体现为“野渡无人舟自横”那种我自逍遥的气质;《久待》中依然是海鸟与孤舟,乌云和大海,但寂寞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宽广与旷清的意境。

“诗意”似乎是冯骥才绘画中的另一关键词。一幅名为《李白诗意》的画作取意“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的诗句,描绘了一片素白的天地,借一行孤雁延伸出无限的依依之情。《心中的十二月》是一组十二幅的画作,为筹措“非遗”保护资金,冯骥才忍痛将其变卖。这组画显然是冯骥才的绘画精品, 每一帧都可读出古典诗词的韵味,而色彩构图则比其他画作更为现代。“诗中有画”与“现代性”似乎都在这组画作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冯骥才的“画力”终于和“笔力”旗鼓相当,画作和文章都成为令人回味无穷的作品了。

作者:邱田 责任编辑:叶炜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