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吉尔

文/王海容

黑夜慢慢地爬上围墙,越过屋顶。风停了,漆黑一片,寂静的有些骇人。

偶尔从羊圈里传出羊的打喷嚏的声音,此起彼伏。冷空气仿佛被冻结在甘吉尔的身上,让他感觉到窒息,这已经是他第三个晚上没有睡觉了。最近总有三三两两的狼群出没,他已经损失了不少只羊,更可气的是,狼把羊脖子咬断,并不吃。有一天早上,他打开羊圈的门,发现十几只羊都是这样。甘吉尔连着几夜,蹲在羊圈门口,等着狼出现。

甘吉尔长着一头卷发,浓密粗硬,络腮胡子,脸上的皱纹与年龄极不相称,刚过四十的他,显得有些沧桑,有些老。但身体极为壮硕,孔武有力,年轻的时候,是摔跤场上的好手,也为此娶上了嘎查里最漂亮的姑娘。甘吉尔有四个孩子,其中有一对儿双胞胎男孩,也是黑黑的卷发,活泼可爱。

甘吉尔夫妻两人的勤劳,是嘎查里出了名的。他们也拥有了嘎查里第一辆吉普车。如果你看到远远的一道尘土飞扬,那一定是甘吉尔来了。甘吉尔是个孤儿,母亲早逝,父亲放骆驼的时候,在一个风雪夜迷失了方向,被人发现时,已经冻死了。

不远处偶尔有几个黑影,晃了一下甘吉尔的眼,他睡意顿消,再细看时,是几只骆驼缓缓走过。他蹲在羊圈的门口,裹紧了大点裢,点燃了一根烟,微弱的火星在黢黑的夜里,一闪一闪,映衬着甘吉尔疲倦的神色。

甘吉尔年轻的时候,有很多抱负。他羡慕苏木里有工作的干部,羡慕派出所里穿警服的民警。他常常假想,如果他是他们中的一员,该有多好。那样,他会给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胡迩罕找一间不漏风雨的房子,会给没有钱上学识字的孩子免去学费,会把那几个爱偷牧民牲畜的游手好闲的坏小子们好好教训一顿。

每每想到这里,甘吉尔总会不由自主的笑笑,仿佛他的心愿已经达成。他的吉普车,倒是一刻也不闲着,谁家有事,都来找他,而他,也很乐意为大家做点什么。

甘吉尔进屋暖和了一会儿,家里人睡的很恬淡,她们均匀的呼吸声,让他听着心里一阵暖和,他给两个小儿子盖严实了被子,出去了。

有一点点风起,羊圈门口的假草人摇晃了一下。阒暗的夜空中,一两点星光闪烁,冷清、静谧。

“夜真长啊!”甘吉尔心里想着。

他提着手里的砂枪,绕着羊圈走了一圈,心里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异样。

“或许它们走了,再也不会来了。”甘吉尔心里想着。

刚迷糊着,他猛然一惊,睁开眼睛。果真听到羊圈里一阵骚动,静卧的羊群轰然一跃而起,挤作一团。羊圈外,一只狼抬起两只前爪搭在墙上,另一只狼从它的背上越过,轻而易举的跳进了羊圈,不远处,还有两只狼,瞪着绿幽幽的眼睛,紧盯着甘吉尔。

甘吉尔一下慌了神,不知道该先打哪一只,手哆嗦了一下,把子弹顶上膛,冲进羊圈里。

他分不清哪只是狼,哪只是羊。黑暗中使劲的睁大眼睛,四处乱撞。

“不行,这样不行。”他转身想走出羊圈,先打倒羊圈外面的两只狼,就会把里面的那两只也惊吓走的。

就在这时,甘吉尔双脚像被定在了羊圈口,两只狼一左一右挡在门口。

天色透着蒙蒙亮的光,甘吉尔定了定神,缓缓地端起砂枪,瞄准了其中的一只狼。

“砰”地一声,枪响了,一只狼倒下,但同时甘吉尔感觉背上重重的搭着两只爪子,血腥味混杂着一种难闻的臭味钻进他的鼻子,什么都没来得及想,他就倒在地上,枪不知掉在哪里,他就势打了一个滚,狼已经压在他的身上。黑暗中,他使劲掐着狼脖子,一条腿腾出来,压在狼身上,他们四目相对,怒目而视,甘吉尔双手越掐越紧,腿下的狼挣扎了一会儿,渐渐松软了,直到松开了爪子,脑袋歪在一边,甘吉尔双手颤抖,想站起来。

又一只狼扑了过来,在他左胳膊上狠狠撕咬了一口,甘吉尔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又跌坐在地上,狼再次扑了过来,就在这一瞬间,甘吉尔从靴子里摸出一把蒙古刀,瞬时直直的把胳膊伸了出去,刀子插进狼的胸口,直没刀柄。他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站起来。

甘吉尔完全听不到声音了,他忘记了有四散惊逃的羊群,忘记了家里熟睡的妻儿,一阵昏厥,他差点倒在地上,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就在这一刹那,他看到面前蹲着的一只狼。

狼静静地看着他,喘着粗气,混浊而恶臭,嘴巴一张一翕,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甘吉尔一动不动,盯着狼眼睛,像一个石雕。

不知过了多久,狼开始慢慢后退,一步又一步。甘吉尔没有力气去追,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他直勾勾盯着这只狼,狠狠地盯着。

甘吉尔失去了一条左臂,但在往后的日子里,这片草原再也没有狼来过。

王海容草原往事系列||甘吉尔

作者简介:

王海容,家乡在遥远的草原深处,随军来到包头二十年,工作在建设银行,包头最美书友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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