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爸爸也经常出差，我是奶奶带大的，所以我对亲情没有太深的执念。

也许我无法理解方红母女更深层的关系，但是，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只是，我发现红的妈妈似乎精神出了一点问题。因为她一直有意无意的在回避红死亡的讯息。

我无功而返，我不知道红到底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我有些焦虑。但我只能，还是得回北京。

眨眼，便是春节，我并没有回家，也许在现在这个社会，把他乡当作故乡的人，不止我一个。我们都是在自己的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做着大大的梦。

也许不管是谁，走的再远，也别忘了回家的路。可是，有太多有家难回的人，所以，便越走越远。我时常有些厌烦，我怀疑我来这座城市，其实是错误的。

而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幻想，我只是想知道，红，到底在哪里？

年后，父亲来北京看我，现在已经退休的他似乎总在弥补着什么。其实，我不需要。

很多中国式的父母怕都是这样的，年轻的时候不管不顾，到老了，儿女都已经长大了，反倒开始想要安稳的感情。

可是，我们也是有自己的感情的，不仅有，还要去追逐。

我带着他去了长城，也许，父亲是一个倔强的人，我也随了他。

傍晚，我们在十三陵附近的一个农家乐入住，我竟然，遇到了红的妈妈秦芳。

秦芳看上去精神不错，我问她，你是来旅游的么？

不是，我来找红。她的嘴角依旧微微上扬着，不过，脸庞就有些憔悴。

我反问，她怎么会在这里？父亲这时走过来，看了一眼秦芳，眼神有些怪怪的。

晚上，我们就住在相邻的两个标间，父亲似乎累了，我也挺乏的，所以迷迷糊糊很快睡去。

半夜，我被门外的一阵争吵声惊醒。月光下，我透过窗户依稀看见两个人影在干枯的葡萄架下，是父亲和秦芳。

我弟弟呢？

你该去问方红！

你女儿不是死了么？

不，她没死。

我一惊，我居然还有一个叔叔？我从来都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就是红的那个老板。

我有些糊涂了，我期望秦芳能给出一些确切的答复，但是他们没有继续下去。

父亲回到房间后，我觉得自己很尴尬，我从未向他说起过我与红之间的事。而现在，又冒出一个叔叔。

你听到什么了？

我是不是有个二叔？

是的，不是要刻意隐瞒你，因为他年轻的时候犯了大错，所以在族谱上被除名了。你记事以后，他也就没在镇上了。

就是因为秦芳阿姨吧？我迫切的问。

父亲望了我一眼，回答的似乎很艰难，是的。

我不知道还该不该问下去，因为毕竟，二叔后来是和红在一起了。我忽然觉得，我确实像是一个很多余的人。

06

是秦芳勾引你二叔的，其实，这个我知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父亲说完，长叹了一声。

秦芳这时来敲门了，父亲关了灯，说，睡了。

我看见外面的月光依旧很皎洁，透过玻璃，似乎秦芳的身影已有些佝偻。但我看不到她的嘴角，更看不清她的脸。

父亲躺下睡了，可是我睡不着。

秦芳的丈夫英年早逝，所以她不久也就没再唱戏了，在小镇上开了一间服装店，她还有些头脑，所以经营的不错。

她也不再回六安，把我们这当成了自己的家。她一心只想培养红。然而，红极叛逆，反正我从没有见到过她唱戏，至少在我面前。

我努力的回忆起一些往事，但，大都是一些零散的影像，像是一面摔碎的镜子，里面的人都是变形的、不清晰的。

第二天，当我问起父亲，秦芳为何不嫁给二叔的时候，父亲说，因为秦芳比他大十五岁。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吧。

后来，他们之间的桃色新闻开始在小镇上蔓延开来，红也是那时候去的深圳，我去了省城读书。

父亲这样说，可是，当初的我，竟然傻傻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觉得很多事来的太突然，我不知道父亲还对我隐瞒了些什么，我似乎有些愤怒。我问父亲，难道是二叔待不下去了，又拐跑了方红？

父亲只淡淡的说，他也不知道。

我继续若有所思，在我去北京以后，二叔和红就都消失了。虽然，红到北京来看过我一次，但现在看来，竟真成了生死诀别么？我又想起，更早前在塔子山，她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可是，方红的哥哥不是说红死了么？我又问，觉得脑子里特别乱。

父亲摇摇头说，她应该没死，如果死了，你二叔肯定会回来。

我觉得事情并非如父亲说的这样简单，到底为何二叔离开了秦芳，还有就是，红又怎会和他走到一起？

这些问题，简直太离奇了，我急切的想要找到答案。

农家乐里面，游客不少，很多来踏青赏花的，可是，我无心留恋春景，吃罢午饭，我和父亲坐在小院里，此时，我没见到秦芳，她好像也消失了。

我问父亲，昨晚，为何不让秦芳进来？

她现在精神时好时坏，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还是回家以后再理论吧！

我看着父亲，似乎很关心二叔的样子，但是又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是不想我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一直是他的骄傲，他希望我可以在北京好好的安心工作。打小就是这样，我从来就是只需要安静的读书、考学。

可是，他不知道，我的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红。在爱情里，没有对错。只有值不值得，愿不愿意。

07

北京郊外，地通苑。

在一间出租屋里，装修还算不错，家具也都是全新的。秦芳坐在客厅的一角。餐桌上摆放着几盘菜，但很显然没有人动过筷子。

此时，灯光昏暗。

幽幽的黄色的射灯从天花板上洒下来，还照着另外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的嘴角和秦芳一样，有着像胡琴一样，美丽的线条感。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方红点燃了一根烟，冷冷的看着她的母亲，问道。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也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你一定要和李志珏在一起的话……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他是一个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方红笑了笑，我没想过和他结婚，我只想离开，有个人带着我离开。

他大哥李志瑜也在北京，你知道吗？

哦，李言他爸是来看他儿子的吧？

是的，还有，你哥哥对镇上的人说，说你死了。

是吧，死了好，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李言来找过你。秦芳望着自己的女儿，有些语无伦次。心想着，这都是报应。但她还是一个母亲，她不想自己的女儿这么活着。

哦，我知道了。

秦芳这时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针管。脸上有些扭曲。我就知道你和他之间没有好结果的，为什么？

他是什么人，你不是很清楚么？

我正因为清楚，所以才不再和他来往了。秦芳痛苦的摇了摇头，你一定要这样对自己吗？这算什么？报复？

我没有你那么有心机，我们是来北京治病的。

秦芳晃动着针管，阴着脸问：治什么病？

我的事，你不用管！

秦芳一下子疯了一样，打开所有房间的门，翻箱倒柜的找，可是李志珏并没有出现。

也再没有发现别的什么，除了一些男人的衣物和用品。

你不用找了，我也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方红越是无所谓的样子，越让她觉得扎心。

秦芳瘫坐在地上，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的看着女儿。这就是她和方城的女儿，她一直想培养却完全没有能力左右的，在她看来那么有天赋的女儿。

我明天给你买机票，你回去吧！方红说。

秦芳有些有气无力。你有大半年没上班了吧？你们哪来的钱生活？

李志珏有钱，你不要管了。

08

方红收拾了房间，把秦芳搀扶到了床边。妈，我已经跟你说过无数遍了，我不想唱戏，我和李志珏之间也会有个了断。你听我的，回去好吗？

好吧，我知道，我来找你是多余的。

方红眼角有些湿润，她不自觉的耸了耸肩膀，关了灯，轻带上门。冲了一杯热咖啡，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拿起手机，方红拨了一个电话，仍旧是关机。又拨了另外一个。

常洁，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告诉我妈我在北京么？

抱歉，你妈妈太吓人了，我不告诉她，怕她一个人在老家出点什么事呀！

行了，等我回海南，我再找你算账！

方红，你也别太纠结了，你妈妈年纪也大了，你们总这样为了李总僵着也不是个事呀！

我跟李志珏什么事都没有！行了，不说了，挂了！

拿铁的香气缓缓的肆意开来，反正喝不喝都是失眠，方红似乎已经习惯了。今天是李志珏失联的第三天了。

她不知道自己和这样的一个人还会不会有未来，她更知道，心里还默默的记挂着另一个人。

乍暖还寒的时节，天黑的好像比冬日里还要早。而这座城市，一到了晚上，似乎更加的活力四射。

在火车站送走了父亲，我独自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街上。似乎到处都是发廊里洗发水的香气，以及小吃店里飘出的油腻腻的味道。

我非常不喜欢地通苑这个地方，但是作为一个外来者，它似乎像是一个集中营，大家都要来这个地方聚集，然后再各奔东西。

不管你是狮子还是羚羊，都要在每个夜晚盘算着自己明天的早餐，而天亮后，又开始新一轮的追逐。

对抗这个世界，也许我做不到。但我可以无视。把一些梦做到底，也是一种豁达。尽管大部分时间，我只是在装睡。

回到住处，我看见路灯下蹲着一个人。

在我们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这个人猛地站起来，吓了我一跳。

你是李言？

我打量着他，四十多岁的样子，和我父亲有几分相像。我条件反射似的问道，你是二叔？

李志珏脸上有些沧桑，又有些释怀，抚了一下我的前额，我本能的躲开了。

我们能找个地方聊聊吗？他说话的语气略显轻松。

不用了，上楼吧！我似乎卸下了防备，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我肯定，他是我的二叔。可能此时，好奇占据了我的内心。

（未完待续）

张锋 戊戌春写于成都翠彧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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