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书讲到了激光武器,讲到了美国人在这方面下了多少工夫,也讲到了DARPA的工作模式。他们是项目经理人制。局长只是起到一个协调人的作用,他们的组织结构是扁平化的。每个项目经理有很大的权力,只要跟上级汇报讨论一下,就能够调动庞大的资金。而且他们自己非常轻量化,没有庞大的官僚机构,也没有自己的研发团队。他们全靠外部协作。不仅执行是靠外部机构,就连脑子也靠外部机构。

这样做可以一举两得,DARPA自己获得了研究成果,假如结果可行,那就转交给其他的机构去跟进。另一方面,这个等于是用国家的钱培养各个企业的研发能力,使得企业自己的能力上了一个台阶。在项目里获得的技术与经验还可以用到别的地方。这种能力的提升对提高国家整体竞争力也是大有好处的。DARPA就是起到了一个教练员的作用。项目经理钱都是短期聘用的,也就工作个3~5年。因为科技进步速度太快,必须不断更换成顺应潮流的人。这也是DARPA的一大特征。

那上回讲到的开脑洞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儿呢?其实这件事儿起源并不在DARPA,那时候DARPA还没成立呢。梅西·杜勒斯是一个年轻的海军陆战队中尉。美国海军陆战队第1师那是大大的有名,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部队。二战之中参加了瓜岛战役、贝里琉岛登陆和冲绳战役。后来朝鲜战争仁川登陆,也少不了他们。等到志愿军入朝参战,在长津湖把陆战一师给围住了,美国人彻底被打蒙了,败的很惨。但是志愿军这边的装备太差。人家美军基本完整的逃掉了。即便如此还是给美国人留下了巨大的而心理阴影。

到了1952年,双方基本僵持在三八线上。这位杜勒斯中尉的所在的部队部署在临津江以北的一个小山头上。美国人管这个小山头叫“邦克山”。周围还有还有“柏林山”、“国会山”等等,反正这些名字都是临时起的,什么顺嘴叫什么。

他们的部队和志愿军对峙。志愿军的阵地在对面的山头上,所谓两山夹一沟,这条沟就是楚河汉界,日后就是朝韩军事分界线。

志愿军挖坑道很厉害,美国人无论是炮轰还是飞机炸,都不好使,美国老兵以为志愿军的坑道里能跑汽车,其实哪有那么宽啊,坑道里条件很差的,美国老兵有时候也挺会满嘴跑火车的。记者一采访,他们就开始添油加醋。

不过,美国人要想长期坚持对峙,也必须挖坑道。很多士兵都抱怨这种工作,但是他们又不能不挖。对面的中国人时不时发起冷枪冷炮运动,全军上下搞狙击。毛主席管这叫“零敲牛皮糖”。美国人当然也不会闲着,双方在阵地上都是这么零打碎敲的对狙。别说出外巡逻,只要你敢把脑袋伸出战壕,都有可能被对面的狙击手一枪毙命。

所以,美国人总是派上一小队人半夜出去巡逻,夜里比较安全,敌人啥都看不见,也就没法瞄准。每当梅西·杜勒斯中尉参与巡逻的时候,周围的战友们都感觉责任重大。因为这位梅西中尉是个大人物的儿子。他的老爹是中情局副局长艾伦·杜勒斯,他的伯父是未来的国务卿约翰·杜勒斯。这二位在美国政坛那是地位显赫的人物。这哥儿俩的外祖父约翰·福斯特和姑父蓝辛都担任过国务卿的职务,他家是政治世家。

约翰·杜勒斯和艾伦·杜勒斯兄弟

美国人政商不分家,杜勒斯家族还在美国最大的联合果品公司有股份,也曾经担任过大银行的职务。所以人家梅西中尉是标准的富N代、官N代。这种人物愿意到朝鲜战场上来历练,那当然是重点保护对象。万一让人家抓了活的,那简直是不敢想象。

梅西在普林斯顿大学学习古典文学。他当然知道古代战争中王子被敌人抓去当人质的情况屡见不鲜。但是他仍然要坚持上战场,出去巡逻也是他份内的职责。像他这样的军官反而要去更危险的地带。1952年11月的一个夜晚,梅西出发了。

所谓巡逻也就是查看一下前线的铁丝网是不是完好,有没有人钻过来。铁丝网上总是挂着很多的罐头盒。一碰就会丁零当啷的乱响。刚才他们听到了某种声音,估计是什么东西触碰了铁丝网。梅西爬过沙袋,出了掩体。下了山坡开始走向前方的铁丝网。铁丝网上有个大洞,估计是对方的人剪开的,梅西掏出工具开始修复铁丝网。就在此时,对方打过来一连串的迫击炮弹,就在他的身边爆炸了。梅西顿时倒在铁丝网边上。

山梁上的美军看的清清楚楚,马上派4个人带着担架下来抢救梅西中尉。四个人跑到跟前一看,梅西中尉满头是血。头盔掉在一边,上边全都是窟窿,四周全是炮弹皮子,估计他是被弹片打中了。

美国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抬回去了。这么小的事儿我方战史上可能都不会留下什么记录,我查了半天也没查到。我估计这就是共军的屡试不爽的手段——围点打援。弄坏铁丝网,吸引人去修理,谁去修理就打谁。梅西中尉算是着了道。

海军陆战队的HO3S直升机很小,只能把伤员挂在荚舱里才能运走

美国人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就等着救援直升机到来。还不容易等到直升机来,把他塞进直升机拉到海上的医院船上。第二天消息就传到了华盛顿。报纸大标题刊登消息。梅西中尉目前在朝鲜外海的星座号医院船上接受治疗。到现在为止虽然他昏迷不醒,但是仍然有生命的迹象,医生们正在尽力抢救。他才22岁,是中情局杜勒斯副局长的儿子。

梅西昏迷了3个星期才慢慢醒过来,他的一只耳朵听不见了,但是他能说话。他被接回美国修养。几个礼拜之后,他的父亲艾伦·杜勒斯被提拔为中情局的局长。父亲升官对儿子的病情帮助不大。家人发现梅西的命虽然保住了,但是脑子却遭到了损坏。他的短期记忆没办法转化为长期记忆。20分钟之前做过的事情,他会往的一干二净。好在过去的记忆没有损坏,他知道他是谁,父母是谁,他能感受到父母和家人的亲情。

当时的美国对脑科学了解并不多。因为即便是你解剖了活人的脑子,你也看不到脑子是怎么工作的。反倒是每次大规模战争都会给医生们提供大量的脑损伤案例。不是脑子被子弹开了个洞,就是炮弹皮子插进了头骨。医生们渐渐发现脑子的某些部分受到损伤和病人的某些行为是有联系的。

海马体

比如海马体损伤,病人就会出现这种短期记忆无法变成长期记忆的情况。双侧杏仁核出问题就会造成恐惧感消失。有位女士就是双侧杏仁核受损,这位女士后半辈子就没怕过谁。她碰到过很多次威胁和伤害,但是她从来没有受害者应该有的恐惧。这都是脑损伤带来的改变。

杜勒斯一家人有钱有权,他们找了美国最好的精神科医生来给梅西看病,这个医生就是沃尔夫。在那个时代,精神科与脑科分的不那么清楚。说白了就是软硬件不分家。沃尔夫当年在哈佛医学院毕业,然后去了奥地利学习精神病理学。1923年又去了苏联,在巴甫洛夫的门下学习。巴甫洛夫就说那个著名的条件反射的发现者,狗流哈喇子嘛,他1904年获得了诺贝尔生理与医学奖。

沃尔夫转了一圈以后回到美国,多年以后已经是美国的医学权威了,杜勒斯不请他请谁啊!

施瓦布是美国的资深飞行员,被打下来以后成了俘虏

就在这个时间段。美国的在朝鲜被击落的飞行员施瓦布上校在镜头前交代了美国在朝鲜搞细菌武器实验。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弄得国际舆论大哗。美国的军方和安全部门顿时感到压力山大,舆论战也是战争的一部分,五角大楼必须做出回应。中情局也没闲着。他们把一个预备了3年的舆论武器给拿出来了,他们指责中朝方面对美国大兵进了“洗脑”。

爱德华·亨特的旧书到现在还在亚马逊上卖呢

发明“洗脑”这个词的人叫爱德华·亨特。他还在美国的非美委员会作证,对手正在搞洗脑活动。当时就把公众给吓了一跳。靠亨特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这么轰动的,早有前人在理论上做了铺垫,舆论上做了准备。1921年扎米亚京出版了一本反乌托邦小说《我们》,1932年阿道司·赫胥黎写了《美丽新世界》,再加上奥威尔的《1984》,这都是著名的小说。再加上亨特的证词,在人们脑子里勾勒出了一幅恐怖的图景。现在施瓦布的行为让人越看越像是被洗脑的结果。在公众的面前,亨特是个记者,是个专家。但是大家并不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他是中情局的雇员,他是舆论战的重要一环。

洗脑这个说法也就是在1952年流行了一阵子。到了1953年洗脑的风波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双方交换战俘,很多人回到了美国,也包括施瓦布上校在内。他还接受过军事法庭的审判,但是最终没给他定罪。他说他全是被迫的,他自己不想念稿子,但是念了的话可以被当做普通战俘对待,很快就能遣返,所以他就念了。

想想也是,一般人饿三天不给饭吃,让你说啥你说啥。还用得着洗脑吗?能在监狱里坚贞不屈的那真的都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人,革命先辈们都不容啊!

沃尔夫医生是美国神经医学方面的权威,也是帮助中情局实施思想控制实验的人之一

洗脑风潮就这样过去了,舆论归于平静。施瓦布1959年以准将军衔退役了,1988年去世。但是有关洗脑的研究却没有停止。沃尔夫医生因为参与梅西的治疗,和杜勒斯一家混得很熟。因此他自告奋勇要参与对洗脑的研究工作。当然,这是出于职业上的好奇心,大脑的确是非常神秘的一个器官。如果真的能把人转变成蚂蚁、机器人或者奴隶,那会发生什么?如果真的可以让人忘记过去,那又会怎么样呢?沃尔夫对此很感兴趣,坊间传言,巴甫洛夫给列宁提供过一份400页报告,就是描述了条件反射能不能用于人类。沃尔夫可是巴甫洛夫的门徒,他当然也要试试看。在心理战行动之中。这将成为主要的作战手段之一。

沃尔夫和助手两个人开始了对洗脑的研究。他们对朝鲜战争之中释放的战俘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当然,沃尔夫他们是以民间组织的形式工作的,背后支持的机构就是中情局。他们还尽可能的寻找苏联和东欧的叛逃者,问他们苏联这方面的情况。得到了不少的信息,比如苏联如何给犯人施加压力。中情局当然也会照着去做,中情局也不是善男信女。

联邦调查局也会插手此事,他们从逮捕的苏联间谍身上搜出了白色的液体,怀疑这是控制人的药,但是化验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啥。美国人也开始想办法开发药物,比如说吐真剂。当然,这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很多档案没有解密。

DARPA在2005年和中情局再一次合作展开洗脑方面的研究。我也不知道与他们是怎么研究的。不过不能否认,正是这些研究推动了脑科学和心理学的发展。尽管当年他们的目标看起来比较邪恶。

梅西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他在各个精神病院之间辗转,父亲给他请的那些医生尽管都是名医,但是也都没法治他的病。他每天都在跟遗忘搏斗,但是每天一睁眼,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最后家人把他安排到了一家瑞士的医疗机构,他在那里住了好多年。他的姐姐也到瑞士去学习心理学,每个礼拜都去看望弟弟。这个姐姐对弟弟也是真够不错的了。

心理战的一个重要参与者是戈德尔。他参与了当时中情局的行动,他这个人经历还是很丰富的,二战打过仗,是海军陆战队的战斗英雄,后来搞过情报工作,他去过越南,亲眼见到了越共的游击队是怎么打击法国人的。他在军方、外交和情报机构之间跳来跳去。他还是朝鲜政府和美国的联络员。美国战俘的释放有他的一份功劳。1958年,他到了DARPA。在DARPA,他的工作很灵活,也没多少人过问,他总是从事一些鬼鬼祟祟的工作。DARPA的心理战项目也是由他负责的。他在来到DARPA之前,应该是深度参与过心理战和洗脑的研究。

世界上第1张气旋的卫星照片

他主管过的项目有把小老鼠送上太空之类明面上的工作,也有世界第一颗气象卫星的项目。公众第一次以上帝视野看到了什么叫气旋,什么叫热带风暴。就连总统艾森豪威尔都惊奇不已。能拍到云层,难道就不能拍到敌人的地面情况吗?军用间谍卫星也是DARPA的重点研究。不过自从成立了NASA,也就是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很多项目都移交给了NASA。DARPA清闲了不少,他们也不得不转向其他方向研究。

比如,戈德尔最关心的还是所谓的反叛乱,他到过朝鲜,到过越南。他发现未来各地小股部队的游击战将是一个让人头痛的问题。这些游击队都有苏联的或者中国的支持。60年代注定是不太平的。但是在当时,艾森豪威尔政府并不关心这些事情。艾森豪威尔政府已经快任期届满,再也不能连任。新总统大帅哥约翰·肯尼迪就等着宣誓就职仪式了。新总统来看望了老总统。一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候任总统,一个是最年长的现任总统。再过几天艾森豪威尔就讲无官一身轻了。

肯尼迪1961年1月20号宣誓就任,提名福特汽车公司的总裁麦克纳马拉接任国防部长。这个人选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国会才能批准。现在国防部的最高领导人就是DARPA的局长约克,他来充当了一阵子临时国防部长。技术人员给他家安装了一个红色电话,有个大大的红灯。要是发生战争,这个红灯就会亮。掌握核武器的那个手提箱就在他的手里,按照当时的法律,这个箱子是国防部长拎着。谢天谢地,这东西一直也没用上。

趁着这一小段代理国防部长的机会。约克去了国防部的地下作战室,以后再也没机会了。他看到国防部监视着全世界各个热点地区。比如刚果和老挝,那里正在发生内战。没人能想到,这种小规模的内战能困扰3任美国总统。现在还只是个开始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约克完成交接班以后就离开了国防部,离开了华盛顿,后面的事儿由其他人去操心吧。戈德尔作为副局长正要带队前往越南,在越南建立研究计划局的一个“分舵”。他们将在越南展开心理战和反叛乱方面的实践。但是这个角色其实游走在灰色的地带,戈德尔本身的行为也会受到很大的争议。他最后倒霉也就倒霉在这上头了。到现在,这个人是没有维基百科介绍的,找他的资料都很难。这是为什么呢?

我们下回再说!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