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位无业游民,哭啼一下就能不偿命……
编译自《八段锦》
01
大明年间,
浙江嘉兴有个叫应时巧的,
绰号“赤口”,
人们叫他应赤口,
是个混迹于市井的闲汉,
最大的爱好是看女人。
人们叫他“赤口”,
就是因为他爱瞎BB,
口无遮拦,毫无顾忌,
还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充体面,
因为这个毛病,
与人发生口角成了家常便饭。
这种人自然没人待见,
年近三十仍光棍一条。
有一天他又到街上闲逛,
见不少人围着一个讲命(讲谈五行星占、天命气运)的女人,
听她讲命,
他也凑过去听。
应赤口首先被那女人一口标准的京腔迷住了,
再往她脸上一看,
更是差点流口水,
心想这女人好标致,
可惜我没钱,
不然也可以和她摆一回龙门阵。
看了一会他就离开了,
边走边自言自语,
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问他看饱了没有。
应赤口回头一看,
认得是隔壁做白日鬼(指行动诡秘,在光天化日之下作案的骗子)的邹光。
他正想回话,
邹光说,这种女人有啥好看的,
我晓得一个地方,
有个绝色的雌儿,
想不想看?
应赤口说,
既然如此,
还不快带我去看,
邹光我可不敢带你去,
怕你把魂看丢了,
应赤口说那我更要去看,
快带我去。
两人边走边说笑,
不知不觉来到一条新开的巷里,
邹光说就是这里了,
看见前面那一扇避觑门了吗?
就是那里了,
你自己去看。
02
应赤口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走过去朝门里一看,
只见屏风后面有个妇人,
在那里和人聊天,
果然生得十分撩人!
应赤口看了几眼,
怕被发现,
不敢再看,
回到邹光等他的地方,
对他伸了伸舌头说,
我见过的女子千千万,
这个最销魂!
邹光说,
那是那是,
这样的美人,
看一眼失眠三夜,
可是我们这种人,
也只能看看了,
哪敢有别的想头?
应赤口说哪个说的?
只要有个入门诀,
便可以心想事成。
邹光说你吹什么牛,
哪那么容易,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入门诀,
你若能进去讨口茶喝,
我便做东请你吃大餐。
应赤口又开始说大话了,
别说讨茶喝,
就是把她弄到手,
也不是好难的事情,
说话算话,
我若讨得茶喝,
你可别赖账!
邹光我当然说话算话,
不然生个儿子没屁眼。
应赤口又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慢条斯理地踱进门去,
叫一声大哥在家吗?
只见那美女不慌不忙地闪在屏风背后,
回答道早上出去了,还没回来,
官人有话可以对我说。
应赤口说这可如何是好,
事情很要紧,
需当面跟他商量,
我特地从远方赶来的,
没想到会这样。
对方说,
既然这样,
你就进来坐坐,
等他回来。
应赤口心想,
坐坐倒是可以,
但不能久坐,
我的目的是讨茶喝,
目的达到就赶紧走,
不然他丈夫回来碰到,
就不好说了。
于是他说,
我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
不能在此久留,
不过我有点口渴,
麻烦你赏口茶喝,
喝了我就走,
今后有机会再来。
那女的进去叫家人端了一杯茶出来,
应赤口接过来喝了,
便急匆匆出门而去,
邹光不敢食言,
请他吃饭去了。
03
那女子姓韩,
丈夫名叫林松,
家里本来开了个大杂货铺,
因生意不好,
林松便改行贩卖药材去了,
一般十多天才回来一次。
他们是新搬到这里来的,
之前的朋友都不知道,
目前和他来往的只有一个新结识的朋友,
名叫邹福,
是邹光的分房哥哥。
一天,林松闲来无事去探望邹福,
邹福请他喝酒,
正好碰到弟弟邹光和应赤口,
便叫他们别走了,
留下来陪客人。
几个人边喝边聊,
邹福随口问林松,
你在外面到处跑,
外面也有美貌女子吗?
林松说有是有,
但都很粗蠢,
哪里比得到上咱们这里的女子。
邹福说我知道老哥也好风月,
加上长久在外,
肯定经常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吧?
林松摇摇头说,
如今生意不好,
老弟我可没闲钱去玩,
我经常出门在外,
不知道咱们这里有没有吃那碗饭的?
邹福刚说完他没听说过,
应赤口便把话接了过去,
怎么没有?
兄台如果真好这一口,
我知道这里有个绝妙的,
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
邹光问在哪里,
我怎么不知道?
应赤口说你怎么忘了,
就是前天给我茶喝的那个,
你还输了一顿酒,
邹光叫他别胡说,
人家可是良家妇女,
怎么去得?
应赤口胡说八道的毛病又犯了:
实不相瞒,
在下那天已经得手了,
林松说既然是老兄碗里的肉,
咱们怎么能乱来,
邹福却说先不管这个,
明天咱们去看看。
04
林松听邹福这么一说,
也不再坚持他的“道德底线”,
问那人家住哪里,
问来问去,
得到的“答案”竟然是他家!
林松不淡定了,
又问那女人的身材长相,
应赤口说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一副瓜子脸儿,
脸上有两颗小麻子。
林松顿时目瞪口呆,
这不是他老婆是哪个!
心想才搬到这里不到半个月,
她就做出这种事来,
也不知之前做了几年了,
今后哪里还有脸见人!
他记住了应赤口的名字,
生怕忘了,
回家的路上不听地念叨。
回到家里,
林松做的第一件事,
是要妻子韩氏招供,
逼她承认和应赤口通奸的事情。
韩氏蒙了,
这家伙十天半月不回来,
一回来就发疯,
是吃错了药呢,
还是忘了吃药?
你特么说的那个啥应赤口,
我根本不认识!
韩氏越是不承认,
林松越是打得厉害,
打得韩氏生无可恋,
真想一了百了,
又怕就这么死了,
事情更是说不明白,
她可不想死了还背个污名,
哭了又哭,
想了又想,
到底下不了决心。
林松打累了,
歇了一夜,
第二天又打,
非叫她招供不可,
韩氏好不容易熬到夜深,
打开门,
悄无声息地走了。
05
第二天起来,
林松不见妻子,
到邻居家去找,
都说没有看到。
林松断定,
肯定是应赤口那杂种做了手脚,
把她拐跑了。
他连忙去找邹氏兄弟,
把情况告诉他们,
邹福邹光这才知道林松是新搬来的,
应赤口所说的,
正是他的妻子。
邹福后悔那天不该留他们陪客,
他心里明白,
却不敢说,
只是一个劲儿地劝林松,
老兄肯定冤枉尊夫人了,
尊夫人不是那样的人,
应赤口那人喜欢瞎BB,
爱捕风捉影,
老毛病了,
他的话当不得真,
如今尊夫人虽然不见了,
但应赤口还在家里,
所以也不可能是他拐逃了,
不过事情是他弄出来的,
就叫他把人找出来,
将功补过。
林松告到县衙,
请邹福邹光作证。
知县马上派人把应赤口抓来,
堂前审问,
应赤口这才知道闯了大祸,
后悔不迭。
知县见他不肯招,
就把他收监,
然后贴出告示,
又派人到处去探寻,
定要将韩氏缉拿归案,
可是半年过去了,
一点效果也没有,
韩氏仿佛人间蒸发了。
06
一天,邹福邹光来见林松,
对他说,
尊夫人确实不是应赤口拐走的,
他的苦也受够了,
他们商量了一下,
意思是先把他保出来,
让他去把尊夫人找回来。
林松说如今我也晓得没有那种事,
恨只恨当初他说得像真的一样,
害得我误会了妻子,
导致我妻子逃亡,
如今看在你兄弟俩份上,
你们想保,
就去保罢。
第二天一早,
邹光就来到县衙,
把应赤口保了出来,
把他们的想法告诉他,
让他去找韩氏。
应赤口知道找人不易,
又怕再次坐牢,
干脆来了个溜之大吉,
也失踪了。
应赤口一失踪,
林松怀疑邹氏兄弟和应赤口狼狈为奸,
耍花招骗了他,
把应赤口放走了,
便又来到县里,
告了邹光。
知县大怒,
立即派人把邹光抓来,
重打二十大板,
发在监里,
要想出来也可以,
抓到应赤口再说。
事情都因邹光和应赤口打赌而起,
如今抓他坐监,
也算是个报应吧。
邹光在牢里坐了一年,
韩氏、应赤口都无下落,
邹福天天去求林松,
请他行个方便,
林松倒是答应了,
可是县官不准,
定要他们两个当中拿到一个,
才肯放人。
07
光阴似箭,
转眼间,应赤口逃了三年了,
心想都过去三年了,
风头也应该过去了,
且回到邹家探个消息,
于是收拾东西起身回家。
走啊走啊走,
走到慈定庵门外的时候,
把两只脚都走痛了,
心想现在是白天,
这时候入城,
肯定会让人认出来,
正好脚痛,
那就到庵里歇歇吧,
歇到夜里再走。
这样想着,
他便走入庵内,
看见佛堂上,
有一个年轻师姑在烧香。
见那两人生得标致,
应赤口的老毛病又犯了,
像被施了魔法一样,
目不转睛地贪看。
这一看,
把他的小命都看没了!
一个老尼从佛堂后面走出来,
见了应赤口,
略微吃了一惊,
叫了一声应官人,
好久不见,
到哪里去了?
原来像应赤口这样的光棍,
没事经常到一些庵观里闲逛,
所以尼姑们大多认得。
应赤口含含糊糊地答应一声,
目光仍然盯在那年轻师姑身上,
老尼忽然笑容可掬,
叫师姑拿茶来给应官人吃。
当时天色已晚,
老尼热情挽留应赤口吃了夜饭再进城,
应赤口求之不得,
嘴里却道,
只是打搅不便,
心中狂喜——
吃饭时若得那小师姑作陪,
死了也值啊!
08
老尼和小师姑进去后,
没多久便端出素果酒菜,
请应赤口坐了,
她师徒俩陪坐在他左右。
真的心想事成,
应赤口顿时魂飞天外,
感觉比神仙还快活,
不知不觉便喝醉了。
老尼一招手,
叫来三四个力气大的尼姑,
用绳子绑了应赤口的手脚,
抬到后面菜园树下。
大约两个时辰后,
应赤口渐渐醒来,
口中叫道,哪个把我捆了?
快把绳子解开,
我保证不走,
陪你们到地老天荒。
狗杂种,
竟然还在说酒话!
那个标致的小师姑走上前来,
挥手就是一巴掌,
原来你就是应赤口,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我是哪个?
我和你无冤无仇,
你为何对我丈夫胡说八道,
捏造我与你通奸的事实?
你把我害得好苦,
正愁寻你不着,
没想到冤家路窄,
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说话的小师姑,
正是被丈夫林松打跑的韩氏。
韩氏说完又是一巴掌,
照准应赤口肩头一口咬下去,
咬下一大块肉来。
应赤口大惊失色,
竟不觉痛,
我的娘啊,
原来是你,
我已在监牢里关了半年,
怎么还不饶过我?
韩氏也不说话,
用鞋子猛抽他嘴巴,
应赤口这下知道痛了,
大喊救命。
老尼为了让他住口,
以免败露受害,
急忙去拿来一把利刃,
一刀把他脖子割了。
09
老尼杀了应赤口,
韩氏吓得发抖,
老尼叫她别怕,
吩咐人把尸首埋在园角里,
叫大家务必保密。
原来,那年被丈夫毒打之后,
韩氏就逃到了慈定庵并出家,
日夜烧香祈祷,
希望陷害她的那个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三年来一天也没断过。
这次应赤口来到庵里,
简直是神的安排,
老尼认出这就是害她的人,
便设计替她报仇。
再说那邹光,
在牢里坐了三年,
应赤口仍然毫无下落,
知县判他顶罪,
发配他到松山驿当驿卒。
发配路上,
邹光请解人允许他去借点银子做盘缠,
解人知道他哥哥是邹福,
他想跑也跑不掉,
便答应了,
约好在邹福家里相会。
得到允许后,
邹光却不去借银子,
心想我虽然结交了几个弟兄,
但都是酒肉朋友,
见我有难,
肯定唯恐避之不及,
哪个还肯借钱?
不如使出过去的手段,
做点无本生意,
之前就听说慈定庵尼姑有钱,
便趁天黑来到慈定庵。
等到二更将尽,
邹光爬上墙,
翻身进了尼姑庵,
只见老尼还在佛堂打坐。
他不敢惊动老尼,
蹑手蹑脚从旁边的巷子里走进去,
把巷门轻轻撬开,
在地上抓一把泥土,
朝里面一撒。
这个房间,
正是韩氏的。
自从老尼杀了应赤口,
韩氏就时时心惊胆战,
害怕应赤口的鬼魂来索命,
此时正睡得朦朦胧胧,
听到声响,
失声叫道,
应赤口,
我原本与你无冤无仇,
只因你胡说八道,
污我清白,
害我名节,
那天鬼让你来送死,
替我杀了你报仇,
也是应该,
劝你好好退去,
他日我做些功课超度你。
10
韩氏的话,
邹光听了个一清二楚,
出了一身冷汗,
原路返回。
回到家里,
邹光把他听到的,
全都告诉了哥哥邹福,
邹福高兴地说,
这样一来,
你也没事了,
天一亮咱们就叫上林松,
和他一起去。
次日一早,
兄弟俩就叫上林松,
三人一起来到慈定庵,
果然看到韩氏在做早课。
韩氏看见丈夫,
吃了一惊说,
我已经出家了,
你来干啥子?
林松故意说,
特来为应赤口讨命的。
韩氏脸上煞白,
闭口不言,
林松问她把应赤口的头藏在哪里,
韩氏只得说了实情。
林松哭了,
都是我不好,
我是个混蛋,
害得你受了这么多冤屈,
今天我才明白。
韩氏见丈夫回心转意,
也大哭起来。
邹福如释重负地说,
谢天谢地,
我兄弟可以解脱了。
正好解人找到这里来,
邹福向他说明情由,
一拨人先回家吃饭,
然后来到县衙,
正值知县坐堂。
解人把邹光带进去,
向知县禀告说,
昨天解邹光起身,
路过慈定庵,
得到了应赤口和韩氏的消息,
知县说,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拿来见我?
解人说韩氏做了尼姑,
应赤口已经被杀了。
知县说,
这么说来,
应赤口和韩氏的奸情,
是真的了?
邹光急忙说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情况是这样的,
把当初他和应赤口讨茶赌东道的经过,
一一禀明,
知县这才恍然大悟。
11
知县派人来到慈定庵,
把韩氏和老尼叫到县衙,
韩氏哭诉了三年前凭空受的冤屈,
又把杀死应赤口的经过讲了一遍。
知县听了,
深表同情,
对老尼说,
应赤口虽然造谣陷人,
但罪不至死,
你的正确做法,
应该是把他扭送到官,
为何擅自把他杀了?
知不知道这是要偿命的?
老尼说,
韩氏自从来到庵里,
三年来没有哪一天不日夜悲痛,
冤屈不得伸,
太令人同情了,
老尼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害人的家伙,
那时他来到庵里,
韩氏不认得他,
是老尼告诉她的,
韩氏要和他拼命,
可是她一个弱女子,
哪里是他的对手,
老尼一时气愤,
就把他杀了,
这个是实,
杀一无义,伸一冤枉,
老尼情愿偿命,
请老爷定罪吧。
韩氏急忙替老尼辩解,
她是为了替她报仇,
理应她来偿命,
请老爷放了老尼,
老尼说冤有头债有主,
你既非主谋,
又非凶手,
主谋和凶手都是我,
所以该老尼偿命,
再说你刚获清白,
正应回家好好过日子,
怎能抵命?
否则就是老尼害你了,
青天大老爷,
让老尼抵罪吧!
韩氏哭了,
师父这是说哪里话,
我之所以当初不死,
是不想死得不干不净,
连夜逃到庵里,
是想以后有机会报仇,
蒙师父您收留,
得到您无微不至的关照,
如今大仇已报,
小女子无能报恩也还罢了,
怎能连累您抵命?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两人争执不下,
知县说,
你们两个不必争了,
听我公断——
应赤口诬污良妇,
致韩氏几乎丧命,
罪无可赦:
老尼抱侮杀之,
虽应抵命,
而义侠可宽,
拟准赎徒;
着应族领,
韩氏名下,
追给埋烧银二十两;
韩氏清洁无瑕,
若林松领回完聚;
邹光引领赤口,
看妇成狱,
本宜拟徒,
已受杖监已久,
释放宁家。
众人叩谢而出,
韩氏不想回家,
仍愿回庵当尼姑,
林松谢罪的话说了一箩筐,
差点给她跪下,
又经老尼极力相劝,
才答应跟丈夫回家。
从此夫妻更加恩爱,
韩氏再也不到门前“亮相”了,
两口子对待老尼像对待母亲一样,
死时还为其披麻戴孝。
最后似乎还应该提一下死于自己那张烂嘴的应赤口,
怎么说呢?
各位看官吸取他的教训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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