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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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崇德七年(明崇祯十五年)二月,皇太极发动了生前最后一次入口之战。松山城破,明军辽东最高统帅洪承畴被俘降清。

祖大寿在锦州,被围困了一年,又是粮绝援尽,城中重演杀人相食的惨状,于是率部众开城出降。

皇太极没有杀他,授其为自己亲率的正黄旗总兵官。

但是,清朝史官在撰写太宗实录时,对祖大寿再次屈膝,并无好言语:“天威一振,歼明援兵十三万……负恩之总兵祖大寿自知罪在不赦,冒死率众叩首乞降。”(《清太宗实录》卷五十九,崇德七年三月辛巳)

祖大寿再次降清,害怕皇太极秋后算账,劝降吴三桂不成竟乱定罪

祖大寿剧照

史官如此说,理应是皇太极冷眼待之。皇太极此间曾致书宁远总兵吴三桂,说明对宁锦降将的处理意见,留养洪承畴和率先投降的松山副将夏承德外“其余抗命者,尽行诛戮”,而祖大寿、祖大乐兄弟等“因系将军之戚,故留之。锦州祖大寿归命,其眷属部众,俱获保全”。(《清太宗实录》卷六十,崇德七年三月丁未)

祖大寿也意识到了当初降而复叛的严重后果,故而跪着对皇太极摇尾乞怜,一再声明:臣的罪行,不同于洪承畴,降而复叛,“背弃洪恩”,“理应万死”。(《清太宗实录》卷六十,崇德七年五月癸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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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在《袁崇焕》中说:“祖氏兄弟,大寿、大弼、大乐以督师裨将,遵其方略,犹能为睢阳之守着岁余,非洪承畴之降,锦州固未易下也。”

这次降清后,祖大寿主动给镇守宁远的外甥、总兵吴三桂(祖氏为吴三桂继母兄弟)写信劝降。

值得注意的是,《清太宗实录》中,还长篇累牍地收录了这一封祖大寿致吴三桂的劝降信:

“宁锦间隔,不相通问者岁余矣。春时松山、锦州相继失陷,以为老身必死无疑。不期大清皇帝天纵仁圣,不但不加诛戮,反蒙加恩厚养。我祖氏一门以及亲戚属员,皆霑渥泽。而洪总督、朱粮厅辈亦叨遇优隆。自至沈阳以来,解衣推食,仆从田庐,无所不备,我已得其所矣。幸贤甥勿以为虑,但未知故乡光景何如耳。以愚意度之,各镇集兵来援辽左,未一月而四城失陷,全军覆没。人事如此,天意可知。贤甥当世豪杰,岂智不及此耶?再观大清规模形势,将来必成大事。际此延揽之会,正豪杰择主之时,若率城来归,定有分茅裂土之封,功名富贵,不待言也。念系骨肉至亲,故尔披肝沥胆,非为大清之说客耳。惟贤甥熟思之。虎骨靶小刀一柄,是贤甥素常见者,故寄以取信。”(《清太宗实录》卷六十三,崇德七年十月己未)

曾经豪情万丈、降而复叛的祖大寿,写起劝降书来,亦是词情并茂,情理兼具。此信是随皇太极亲自招降“明宁远总兵吴三桂”一同发出的。

祖大寿再次降清,害怕皇太极秋后算账,劝降吴三桂不成竟乱定罪

《江山风雨情》唐国强版皇太极

皇太极的信上,对“宁远城吴大将军”,玩了不少文字游戏。

晓之以理:“今者,明祚衰微。”

动之以情:“将军与朕,素无仇隙。将军的亲戚,俱在朕处。”

威之以力:“将军相度势,早为之计。”

祖大寿之书,是奉命写的心里话,还是范文程等儒生捉刀,不得而知。但可见,此时的祖大寿,已无须钢刀架到脖子上,而是奴颜婢膝说着毫无道德感却有些判断力的昧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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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正月,吴三桂回复“犹豫未决”,使祖大寿劝降失效,新功难立,于是主动向皇太极奏言:“臣深荷圣恩,至德宽厚,天地生成,无此加此。臣先执谬,自辱其身,深愧归降之晚,皆臣见识浅薄之所致也。”(《清太宗实录》卷六十四,崇德八年正月丙午)

祖大寿深度表示自己意识到自己没有早降的严重错误,大骂“吴总兵罪重忧深。文武官属,心皆恐怖罔知所致”,而不谈自己的二次屈降,亦是情势所迫。

好一句“吴总兵罪重忧深”!

数十年后,做了降臣的吴三桂挑起“三藩之乱”,学祖大寿玩了一次降而复叛,对大清确实是“罪重忧深”。那是后话。但在祖大寿感恩“圣主”皇太极洪恩时,吴三桂还是忠于苟延残喘的大明王朝的。

祖大寿再次降清,害怕皇太极秋后算账,劝降吴三桂不成竟乱定罪

陈小春版《鹿鼎记》中的吴三桂

祖大寿忘了皇太极历数自己的罪行,“亦应万死!”(《清太宗实录》卷六十,崇德七年五月癸酉)

大凌河之战,城中军民杀人为食是诱因。

宁锦一役,呼应的友军出降是诱因。

但,他在明知没有援军的情势下还打着坚守待援的幌子,让惨无人道演绎了另一种大屠杀。从他的最后出降来看,他是为百姓而自亏,但他的非人道主义彻底毁了他的民族气节。

他不但大亏气节,而且是翻覆小人。

祖大寿复降如此。

吴三桂后叛亦然。

这样的人,虽是名将,但在那顶永远无法甩掉的贰臣帽子下,不但不自省,不但不反思,最终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金庸的小说《碧血剑》,干脆还拿祖大寿做戏,描述他受命劝降袁承志而不惧追责、放走刺客、身在清营心在明的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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