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语堂为何要写《苏东坡传》这样的一本书。对苏东坡的刁皮,林语堂赞之曰:“别的不说,单说东坡这人实在不大规矩。

《京华烟云》是林语堂用英文写的长篇小说,英文书名为《Moment in Peking》,1975年,林语堂凭借《京华烟云》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1988年和2005年两度被拍成电视剧并获得极大的反响。《京华烟云》是林语堂的代表作之一。

《生活的艺术》是林语堂旅美专事创作后的第一部书,也是继《吾国与吾民》之后再获成功的又一部英文作品,被誉为中国现代休闲文学的代表作品。《生活的艺术》同样也是林语堂的代表作之一。

然而,林语堂自己却这样认为,他的《苏东坡传》要比《京华烟云》和《生活的艺术》更为得意、更为珍视。林语堂为何要写《苏东坡传》这样的一本书?

林语堂认为他的灵魂贴近苏东坡

苏东坡死于公元1101年,离现在相去900多年。在这近千年的时光流转中,苏东坡以中国文化、文学和艺术的集大成者滋润和哺育了一代一代的中国人,历史上对苏东坡的研究探讨从来就没有间断过。

只不过,这些研究或偏于寻章摘句,或重视意义阐释,或多为学理义理分析,与一个真实而鲜活的苏东坡相去甚远。所以林语堂认为,有必要还原一个历史上真实的苏东坡。

林语堂曾在《读书的艺术》中说,“世上常有古今异代相距千百年的学者,因思想和感觉的相同,竟会在书页上会面时完全融洽和谐,如面对着自己的肖像一般。”林语堂称这种现象为“灵魂的转世”。

以此为前提,林语堂推演说:“苏东坡乃是庄周或陶渊明转世,袁中郎乃是苏东坡转世。”林语堂的这一概括非常精妙,它将人们尤其是文人心灵世界的共感、共知、共鸣这些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微妙之处非常准确地传达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林语堂想没想过他自己与苏东坡的关系,是不是也是一种“灵魂的转世”?在林语堂的一生中,苏东坡是个极其关键的人物,我们常常可以从林语堂的文章中看到“苏东坡”这个名字,也可以看到关于苏东坡文字的引述。

除了《闲话说东坡》之外,林语堂还饶有兴趣地考证苏东坡与其堂妹小二娘间的爱情关系,尤其细究苏东坡对堂妹的无限倾慕和难以告人的幽恨;也有兴趣考证苏东坡并没有什么才女式的妹妹苏小妹存在。因为在林语堂的心目中,苏东坡不只是一个历史人物,而是一个可以倾心交谈的知己。

林语堂激情四射地写作《苏东坡传》

1936年,林语堂举家远涉重洋去美国,收藏了半辈子的书籍,不可能都能随他远涉重洋。林语堂不得已丢弃了许多珍本好书,但关于苏东坡的100多种研究资料他却全部带在身边。对于这一点林语堂说,一方面是因为准备到国外翻译或写作一本关于苏东坡的书;另一方面是希望在孤独的海外客居时,他可以时时与苏东坡做伴。

林语堂曾这样深情地说:“像苏东坡这样富有创造力,这样守正不阿,这样放任不羁,这样令人万分倾倒而又望尘莫及的高士,有他的作品摆在书架上,就令人觉得有了丰富的精神食粮。”(《苏东坡传·序

1945年,林语堂开始着手写作《苏东坡传》,这是他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之一。在这两年多的写作生活中,林语堂与苏东坡朝夕相处,共话心语,一起探讨关于政治、社会、人生、意义和理想等问题。只要看看他为这本书写的序言,我们就可以体味到两颗灵魂在广大无垠的时空中所进行的对话,这是一次灵魂的贴近,也是一次意味深长的灵魂之转世。

在序言里林语堂这样评价苏东坡:“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是酿酒的实验者,是工程师,是假道学的反对派,是瑜伽术的修炼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书,是饮酒成癖者,是心肠慈悲的法官,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是月下的散步者,是诗人,是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

林语堂对苏东坡的评价,既是非常个人化的,又是比较随意的,但其中却蕴含了林语堂自己的经验感受和灵魂渗透,表现出惊人的悟性和深刻的透力。他不惜用“光风霁月”、“迷人的魔力”、“望尘莫及”、“伟大”和“天才”这样的词来赞美苏东坡,由此也可看出苏东坡在林语堂心目中的地位。

林语堂用诗意的语言写苏东坡:“他的肉体虽然会死,他的精神在下一辈子则可成为天空的星、地上的河,可以闪亮照明,可以滋润营养,因而维持众生万物。这一生,他只是永恒在刹那显现间的一个微粒,他究竟是哪一个微粒,又何关乎重要?所以生命毕竟是不朽的、美好的,所以他尽情享受人生。这就是这位旷古奇才乐天派的奥秘的一面。”

林语堂何以如此推崇苏东坡?

何以苏东坡能让林语堂如此佩服、推崇备至甚至有些崇拜呢?有两个方面的原因是可以肯定的。一方面苏东坡确实不得了,是个天才,是个人格高尚的人,是个性情可爱的人,用林语堂的话说,就是具有蟒蛇的智慧兼有鸽子的温柔敦厚;而另一方面,林语堂在苏东坡的身上发现了自己,也就是说,在许多方面,两人具有许多相似甚至相同之处。

苏东坡是个全才、奇才。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医理酿酒、烹饪美食、盖房搭屋、炼丹养生、为政治水等无所不通,而且每一学科都有精深之研究,都是专家。直至今日,他的东坡肘子、诗词、书画还广为人们喜爱。更重要的是,苏东坡的每一项成就都不是刻意而为,都不是殚精竭虑,他有点石成金之妙,只要有感而发,顺乎天性,自然流露,随意挥洒,就有至理名言,就有不凡的成就。这种多才多艺、博大精深的才气是百年甚至千年不遇的,从中也可看出人类伟大智慧之极致。

林语堂也是一个多才多艺者,他除了小说、散文、戏剧和诗歌创作,还是语言学、文学、艺术和《红楼梦》的研究专家,而且他又是一个成功研制简明中文打字机的发明家。另外,在书法、绘画、音乐、演讲上面,林语堂也都有较高的造诣。我们不去说林语堂在才智上与苏东坡相去有多远,但我们不得不承认林语堂的聪明和才气。

苏东坡是一个幽默乐观豁达热爱生活的人

苏东坡遭遇坎坷、磨难深重。他一生经历的贬谪流放生活,按时间顺序大致排列如下:密州、徐州、湖州、黄州、登州、颖州、扬州、定州、惠州、英州、儋州。这个路线图总的趋势是离政治中心越来越远,对无耻政客的中伤、流言、攻击、陷害,他不屑反驳与回击,只是莞尔一笑,然后收拾收拾行李奔赴下一个流放地去了。

在惠州的松风阁流连漫步时,他想到的是“此间有什么歇不得处”,能放下的是个人恩怨以及功名利禄。而百姓万民之忧乐却总是挂在他的心间。兴修水利、赈济灾民、减免租税、平反冤情、为民请命……每到一地,苏东坡总是造福一方。所以,林语堂称他是“百姓之友”。

林语堂非常佩服“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他的一生载歌载舞,深得其乐,忧患来临,一笑置之”,“苏东坡过得快乐,无所畏惧,像一阵清风度过了一生”(《苏东坡传·序》)。所以,在林语堂笔下,苏东坡性格开朗,心胸坦荡,高兴时常常哈哈大笑,即使不高兴甚至遇到挫折,他也不改其志,依然苦中作乐,自得其美。

最著名的是,苏东坡被流放至荒无人烟的海南之后,尽管彼地潮湿、雾重、气闷、粮食不继,但苏东坡并不以之为苦,反而达观快乐。在这期间,苏东坡除了造房酿酒、造纸制墨、烹饪采药外,还注释了《尚书》,编辑了《东坡志林》,和陶诗15首。

苏东坡是一个总能找到快乐人。在密州,他体验的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在文化荒漠的南方,他看到的是“岭南万户皆春色”,以至于“鸡犬识东坡”,感慨“不辞长做岭南人”。即使是湿热的海南,他也为“唯有一幸,无甚瘴也”而欣慰。“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虽是赞歌女柔奴,其实更是诗人的自况。甚至在他的杂记里还留下食阳光可以止饿的办法。

他把任何一个流放地都当作文化传播的场所。“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杭州西湖因东坡而灵动,而“苏堤春晓”成为西湖十景之首。他把长江边的荒僻之地黄州打造成一座文化高地,“东坡赤壁”由此名扬天下。惠州的“玉塔微澜”、徐州的“放鹤亭”、扬州“三过平山堂”,莫不浸润着苏东坡的旷世情怀。

苏东坡珍惜生活中的每一时刻,并从中得到快乐,如同阳光一般的诗意,令苏东坡成为一个生活的快乐者,没有什么东西能将他打败。林语堂也是这样,他称他的父亲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他自己也是达观幽默,在家中、在讲演时、在与朋友相聚里,他常常妙语连珠,一派机智风趣。

苏东坡是一个拥有“赤子之心”的人

苏东坡是一个没有心机,不精于自谋,完全听任自然的人,林语堂称他自己也有“赤子之心”。所以,苏东坡对父母、对兄弟、对妻子儿女、对朋友、对仆人、甚至对敌人都不怀恶意,而是心揣一片善意。他与弟弟苏辙多少年都是同甘共苦、相帮相扶,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知己。他对爱妾朝云、旧爱堂妹更是情深意长。对害过他的学生、政敌,他也光明磊落,心地坦荡。

苏东坡在给弟弟的一封信中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这里显然有着浓郁的赤子之心和宗教情怀,也与那些嫉贤妒能的戚戚小人相去霄壤。

苏东坡晚年带病到常州堂妹小二娘墓前痛哭不已,伤痛时以至于泣不成声,委地如泥,不能起身,这其实也是一副真性情的表现。在这一点上,林语堂颇近苏东坡,他不仅充分肯定老子、庄子和苏东坡的“赤子之德”,而且也身体力行,敢作敢为,自由任性,执着地保持自己的一颗“童心”。他曾在《四十自叙》中以这样的诗句自许:“喜则狂跳怒则嗔,不懂吠犬与鸣驴。”“十岁离乡入新学,别母时哭返狂呼。”“一点童心犹未灭,半丝白鬂尚且无。”

对苏东坡的刁皮,林语堂赞之曰:“别的不说,单说东坡这人实在不大规矩。其大处为国为民,忠贞不移,至大至刚之气,足为天下师,而其可爱处,偏在他的刁皮。”“亦是他才气过人处。”(《闲话说东坡》)其实,林语堂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他少时常常刁皮得很,对此事,家里人可是人人皆知,即使在《语丝》和《论语》甚至以后的各个时期,林语堂何尝不是刁皮得可以

不少中外文化名人,都曾经是林语堂着力表现的对象,但苏东坡却是他最喜爱的一个,也是用力、用心、用神最多的一个。在苏东坡的灵魂中,林语堂试图寻找与自己相似的灵魂,一个可以交心交肺的知己。一本《苏东坡传》,写作时间就用去了林语堂三年多的时光,而孕育写此书则长达数十年之久,其中肯定流下了林语堂无数的汗水、泪水和元气。

虽然林语堂自己也说,像苏东坡这样一个“元气淋漓富有生机的人”最难以表达,但这部20世纪名人传记的经典之作,以其独具一格的视点、方法、观念、灵性和优雅,感动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余秋雨曾在《苏东坡突围》一文里说过:“我非常喜欢读林语堂先生的《苏东坡传》,前后读过多少遍都记不清了。”从中也可看出林语堂《苏东坡传》影响之大、之深和之久!

生命的流逝往往就是如此。它像一个链条一环一环地相结相扣,从历史的云深之处而来,又一直延伸到我们难以看见的未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灵魂与灵魂的渗透与联系是最为重要的,它将比其他的东西更具有永恒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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