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许多场合里都不吝啬对白举纲的赞美。

因为,在我眼中,他是华语乐坛里掌握“世界一流生产技术”的歌手。

流行音乐是根植于年轻人的音乐,每一个世代的年轻人都有属于自己那个世代的声音,这也决定了流行音乐的春江水暖鸭先知,“流”代表了潮水的方向。当最早的90后开始步入焦虑,95后接连涌入社会丛林,00后也开始思考明天去哪儿的问题,他们成为当今流行音乐市场最重要的受众;在全球化浪潮里长大的他们,对于华语流行音乐的品味和需求是极其挑剔的,无论是摇滚、嘻哈、EDM的新潮流、新变化,在中文歌手拾起它们之前,年轻的听众或早已直接从iTunes、Spotify上听过了。在音乐的世界里,纽约和北京没有时差。

而白举纲恰好是一个和世界同步呼吸的歌手。

生于1993年的小白,他躁动的青春期里,是Linkin Park掀起最后的新金属狂潮,Foo Fighters继续扛着硬摇滚荣耀的大旗,以及后来The White Stripes、Black Rebel Motorcycle Club等一众掀起Grunge、新迷幻摇滚、蓝调及民谣等混合跨界的井喷盛世。听小白的音乐,我们能清楚地感知他的音乐波普,他就是听着这些摇滚乐长大的。于是待到他进入创作的成熟期,当他可以调用更多的优质资源做出自己喜欢的音乐的时候,他的身上同步呈现着世界的流动。他去年的《耳盲》便是一张被普遍低估的专辑,我们常会开玩笑说,白举纲是一个被综艺耽误的真rocker,你听下《耳盲》,在当今的华语主流歌手里,还有谁能做出这么一张纯粹的、高品质的、让再挑剔的摇滚乐迷都无话可说的硬核摇滚(hardcore)唱片?

也许是觉得《耳盲》过于超前,大家没能好好消化,白举纲在今年5月开始鼓捣一件事:把《耳盲》里锋利的编曲放下,把里头的歌变成不插电(Unplugged)!

提及不插电,大家总会想到90年代的MTV Unplugged里,Nirvana的忧郁迷人,Led Zeppelin的传世之作,Kiss的绝版经典。

当摇滚乐褪去大失真的电声乐器武装,以原声面貌示人,歌曲的旋律架构如人的素颜裸妆,无保留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对于“核”类音乐来说,敢玩不插电的极为少数,毕竟“核”追求的是碾压式的听觉刺激,依靠着鼓、贝斯、电吉他塑造的充满“狠”劲的音墙声浪。

可小白就是这么自信。

如他的不插电计划第一弹《着陆》。这本是一首国际最前沿的Hardcore,电子Loop牵领全曲,副歌后有朋克式的鼓点节奏,又有金属乐的吉他连复段(Riff),连同白举纲的唱法,这是真“核”本“核”了。但在《着陆》的不插电版里,你忽然发现:咦,原来这首歌是有旋律的?而且旋律还挺好听呢?用钢琴代替电吉他撑起了歌曲的和声部分,节奏从朋克型摇身一变成了带有舞曲律动的swing,并用精彩的贝斯去加强歌曲的grooving。于是《着陆》这么听起来,它是一首带着爵士色彩的歌,白举纲在写歌时用了精彩的和弦去做连接,歌曲间奏更是顺流而下了一段糅合了拉丁风格的爵士钢琴演奏,是画龙点睛的一笔。

就这样,车库里的硬核摇滚青年,摇身一变成了中产派对上的优雅王子。

《耳盲》里我很喜欢的一首歌曲《陷》,它带着EMO式的后摇氛围,旋律写得极好,副歌处让我想起了One Ok Rock或Twenty One Pilots,白举纲唱“挣扎在沼泽里会窒息”时又让我想到了Chester Bennington。这本就是旋律感很强的歌,在不插电里,白举纲再度用钢琴去替换了原曲的吉他riff,让鼓、贝斯、吉他都退到后面,白举纲的vocal被推到最前——是的,这首歌就让我们好好听它的旋律和歌词就好了。我常认为小白是美式的,不想到他原来也可以很英伦,他在《陷》的Unplugged里,比原曲降了一个大二度,即一个全音,让自己的声带松弛,连同唱的这句“活得像个疯子似的放纵奔跑的你”,从咬着牙的横冲直撞变成了微笑自如的阳光“日剧跑”,你会发现原来《陷》也可以是一首很好的日剧OST,放在《四重奏》中毫无违和感的那种。

至于《安排好的人生》,在《耳盲》里也是一首“情绪硬核”风格的作品,待到新发的不插电版本里,白举纲直接把乐队拿掉,只用一台钢琴,把心底的诉说化繁为简,情绪最高涨时,钢琴的低音区拉开音程,这就是白举纲独自一人的舞台,他在歌里像演了一出独角剧。如果你觉得《耳盲》里的版本“听不懂”的话,现在你一定听明白了。

在不插电计划里,白举纲脱下了他的甲胄,他和美国的制作人、乐手一起打造出来的重甲,让他自豪的战盔,白举纲把它亲手给卸下了。但这并不意味着白举纲失去了他的攻击性。这让我想起了去年的热门番《MEGALO BOX》,以70年代经典热血少年漫《明日之丈》重置的新番——对了,《MEGALO BOX》里头的BGM也是白举纲在《耳盲》里呈现的让人热血沸腾的硬核摇滚。

在《MEGALO BOX》的故事里,主角JOE拳击手脱下了战斗专用机甲,以肉身之躯挑战他面前每一个强大的敌人,他比穿着战甲时变得脚步轻盈,腾挪敏捷,出拳快如闪电;听白举纲的Unplugged,就像是拳手JOE,真正强大的是人而非机甲,音乐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歌曲本身,是词、曲、唱歌的人,而非编曲;编曲永远都只是歌手的辅助;甚至说,当下华语歌手都会向欧美制作人“采购”歌曲,这些都是歌手的机甲,并非歌手自己;而那些强大的歌手,哪怕只给他一台钢琴,也能挑战全世界。就像白举纲在《安排好的人生》里唱的:

“看不见的你们,都显得格外动人。”

音乐自媒体“乱弹山”

万马齐喑的乱世里,

透过音乐,

我们记录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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