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剪不断的情丝（十九）明珠恒照——侯树雄

[原创小说]剪不断的情丝（十九）

明珠恒照——侯树雄

早晨九点来钟，陈明亮和梅叶带着女儿丽妹进了县城。他们先到了妹妹陈明荣家里，坐了一会儿，陈明亮提着礼盒，梅叶牵着丽妹，由妹妹陈明荣引着往焦丽家来。

平时焦丽家的院门总是闭着的，今日却敞开了。才踏进院子，陈明荣就高声叫唤道:“丽姐，丽姐。”

焦丽在屋里应了声，知道是陈明亮来了，急忙跑了出来。在门口看到陈明亮，她霎时怔住了，原先设计好的见面语似乎不翼而飞了，嘴唇翕动了几次，心里痉挛地却说不出话来，只有不听话的眼泪止不住地一股一股涌出眼眶，洇湿了脸颊。

陈明亮亦收住了脚，直直地凝视着眼前的焦丽，心头浮起了一种苍凉的感觉。他没想到，七年的岁月竟把一个润泽丰满的焦丽改变得蜡黄少血了。他仰头向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梅叶婚后从陈明亮断断续续地描述中，虽说对焦丽有粗略地了解，但第一次见焦丽，感觉陈明亮没有欺她，焦丽身材窈窕，眉目自带几分天然丽质，只是没有了陈明亮所说的润泽了。她牵着女儿丽妹的手紧贴着陈明亮，平静地打量着百感交集的焦丽。

陈明荣看着哥哥和焦丽，知道他俩都被情感巨网网住了，一时挣脱不开，便款款走到焦丽身边，轻轻唤道:“丽姐——”

焦丽被唤醒了，抹两把脸颊上的泪水，破涕笑迎道:“亮子，你们进屋，你们进屋。”

陈明亮强装笑颜哎了两声，跟着进了屋，随手把礼盒搁在靠门窗的办公桌上。

焦丽把陈明亮一家让到唯一的沙发上坐下，就忙着取糖瓶拿杯子开始化糖水。

陈明亮趁机环顾起了屋内，这是一座一室一厅的房子，卧室门紧闭着，客厅摆设极为简单，一张沙发，一个茶几，一张办公桌及一个盆架，再有就是几个小板凳和办公桌下塞的椅子了。墙上唯一的装饰就是几张生物挂图。

焦丽化好糖水，先给梅叶面前放一杯道:“嫂子，你喝水。”

梅叶听焦丽叫她嫂子，脸上泛起了红晕，不好意思地道:“丽姐，还是叫我梅叶吧，我比你要小五六岁呢。”

焦丽给陈明亮面前放一杯糖水，对梅叶道:“我能称呼你嫂子，你可不能叫我丽姐。因为我比明亮小一岁，你还是叫我焦丽吧。”

“不行不行，丽姐，他是他，咱是咱，他管不着咱姐妹之间的事。”梅叶摇头说着，把脸转向陈明亮问道，“老陈，你说是不是呢？”

“你们称呼你们的，不要牵扯我。”陈明亮机械地笑答。

焦丽瞟一眼陈明亮，下意识地摇了下头，是否定、赞同，还是另有其他意思，谁也说不清楚。她看着梅叶道:“好，咱管咱。你叫我丽姐，我喊你妹子，这样你也不觉着难为情，我也感觉顺口。”

梅叶微微点点头道:“这样好。”

至此，几个人都没话了。梅叶第一次跟焦丽接触，没共同话题是正常的。陈明亮和焦丽七年未见，似乎陌生了许多，俩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堵厚墙，也没了多少话。陈明荣作为配角，原本不愿意喧宾夺主，遇到这种场合，又不能让场面冷清下来。她插口问道:“丽姐，小虎呢。这半天怎么不见他呢？”

焦丽道:“奔奔大早过来就相跟着一块出去玩去了。”

“这俩小子，跑哪儿玩去了。”陈明荣嘟囔一句，起身道，“我出去找一下去。”

没等陈明荣迈步，就听见小虎在门外叫唤:“妈妈，丽妹妹来了吗？”

“来了。”焦丽应答间，小虎像一阵风似的窜进了门，待看见屋里的人，便停在门口不动了。后面的奔奔把小虎往前推了几步，一个人跑到了陈明荣跟前。

陈明亮见状，亲热地喊道:“小虎，过来呀。”

小虎站着未动，怯怯地看着陈明亮和梅叶。

焦丽起身过去把小虎拉到陈明亮跟前，抚摸着小虎后脑勺，道:“小虎，妈妈昨晚是咋跟你说的，忘了么？”

丽妹望着梅叶道:“妈妈，我要跟小虎哥哥玩。”

梅叶小声制止丽妹道:“听话，待一会儿再玩。”

小虎摇下头，怯怯道:“妈妈，我怕。”

“小虎不用怕，这是你爸爸，叫爸爸。”

陈明亮屏住呼吸，热切地凝视着小虎，期待他叫爸爸。

小虎看看陈明亮，又问焦丽:“妈妈，他真是我爸爸吗？”

“是啊，他真是你爸爸。”焦丽急得声音都颤抖了，“快叫呀，小虎，快叫爸爸啊！”

小虎在焦丽的催促下，怯怯地低声喊道:“爸爸。”

“哎——”陈明亮浸泪答应一声，起身走向办公桌，拿起一个长盒子拆开，取出一把玩具冲锋枪，返身回到小虎跟前道，“小虎，给。爸爸送你件小礼物。”

玩具枪是男孩子们的钟爱。小虎一见是枪，惊喜地叫出了声:“枪！”

陈明亮把枪给小虎挂在脖子上，小虎一扣扳机，枪就发出哒哒哒地响声，乐得板个不停，满屋都是枪声和他的叫唤声。

奔奔见小虎玩得不亦乐乎，很是羡慕，对陈明荣道:“妈妈，我也要玩小虎的枪。”

“你不玩弟弟的。去，回家拿去。你舅舅也给你买了一把在咱家搁着呢。”

奔奔一声欢呼，迅速跑回去拿来了枪，同小虎对射了起来。

有孩子们做调和剂，气氛融洽多了。

张国新进来了。他是上完课后来的。进门见小虎拿着枪，便问:“小虎，谁给的呀？”

“我爸爸。”小虎应答着，抬枪对着张国新扫了一梭子。

“小虎认爸爸了，好啊。”说着，张国新抓住小虎的肩膀，蹲身对小虎道，“小虎，认爸爸了，以后再见了我就不能叫叔叔了。”

“不叫叔叔那叫啥，也叫爸爸吗？”

众人被小虎天真的问话逗乐了，张国新也笑得前倾后仰。笑过了，他对小虎道:“不是叫爸爸，是叫姑父。”

“姑父？”小虎搔着头，装作不明白地问道，“国新叔叔，姑父是什么东西啊？”

“姑父不是东西。嗨！”

众人笑得愈发响了，焦丽都笑出了眼泪。几年了，她这是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笑。

张国新道:“你小子，敢绕姑父。我告诉你，姑父就是姑父，姑父就是我。”

“噢，明白了。那我以后就叫你‘我’。”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陈明亮感觉小虎不愧是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基因——聪明，脑袋瓜转得也快，跟他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小子，逗姑父呢。”张国新举手假装要打小虎屁股的姿势。

小虎见势不妙扭身就跑，他似乎知道谁能保护了他，他跑到陈明荣跟前，躲进了她的怀中。

陈明荣笑着看一下张国新，低首对小虎道:“对，就不叫他姑父，就叫‘我’。”

小虎得到了陈明荣这句话，仿佛拿到了圣旨。他冲张国新挤眉弄眼地做个鬼脸，笑道:“听见了吧，国新同志。我姑姑可是要我叫你‘我’呢。”

众人又被小虎的调皮逗乐了。

“你还敢叫我‘国新同志’，看我不割了你的小鸡鸡。”张国新真从裤袋里掏出来一把小刀，比画着吓唬小虎。

小虎咯咯笑着爬上陈明荣的身，搂住她的脖子乱扭身子。陈明荣被小虎折腾得东倒西歪，他把小虎制止住，对张国新责备道:“行了行了，都是你成天跟小虎开玩笑开的，你看没大没小了吧。”

张国新受到了责备，摸着脖子嘿嘿地笑着。

陈明荣把小虎放下来，让奔奔带着小虎和丽妹去院里玩。然后她对张国新道:“国新，咱哥待会儿还要去看乔姨去，瞅着这阵空儿，你去买些菜去，待会儿好做菜。”

“还买啥菜呢，今儿个咱们到饭馆下馆子去。”

陈明亮阻止道:“能不破费就不要破费了，在家里做点吃就行了。”

“哥，你别听明荣叨叨。难得遇到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下馆子搓顿不算破费。”

“对对对，今日个高兴。”陈明荣尽管遭到了抢白，却被提醒了，赞赏地看一眼张国新道，“哥，就听国新安排吧。”

张国新冲陈明荣竖下大拇指道:“这就对了么。”

陈明荣赧然地笑了笑。这种事女人就是不如男人。

陈明亮见妹夫妹妹执意要到饭店去，也就不再劝了，稍加沉思道:“非要去的话，你们替我再叫两个人。”

“谁呀？”陈明荣问。

“李萍家两口子。”

“行。我一会儿就找萍姐说去。”

“好的。他们来了就让他们在你家等会儿，我和你丽姐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嫂呢，她不去了？”

梅叶见陈明荣递过来根杆，便借势往上爬。她嘴角挂着点怪，笑道:“你哥是去看他老师呢，我就不去了。有丽姐陪着去就行了。”

这句话原本很平常，但在这特定的场合，从特定的人嘴里说出来，听的人就有了不同的感觉。

张国新和陈明荣听着，感觉梅叶的话音里带点怪味，便默不作声。

陈明亮是听怪不怪了，他听出的是梅叶的自信和对他的信任。做了几年夫妻了，梅叶深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习惯了梅叶跟他这么说话，但此时，他却知道不能开口，唯有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焦丽当然明白梅叶的话外之意，但她不去计较这微弱的醋意，反而更多的是感激。她从梅叶能跟陈明亮来看她，以及跟梅叶不多的交谈中能感觉出来，梅叶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也是个会驾驭男人的女人，别看年龄小，却懂得男人不是女人系在裤腰袋上的钥匙，不可能常挂在身上，什么时候放，什么时候收，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焦丽扫视一眼在座的人，清楚此时此刻谁都可以保持沉默，唯有她不能缄默不言。她望着梅叶回应道:“谢谢妹妹了。”

以平常话对平常话，这犹如武林高手和高手过招，招式看似平淡无奇，内里却蕴藏着杀招。俩人都是聪明女人，何需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呢。

梅叶含首微微笑道:“丽姐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