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飞起来的黄昏
文/李兴文;欢迎关注中财论坛

落在筛网上的那朵迎春花,猛然间,就那样被一阵风托举起来,穿过清澈的阳光,在湛蓝的天幕上画一条温柔的弧线,不见了。

那是神谕降临一样让人醍醐灌顶的惊异时刻,自那一刻起,灵魂的穹顶开了一个天窗,射进来明澈而温暖的光芒。

我恍然大悟,原来春天已经行走到极稳健了。

它的脚印就是那些零落在筛网上面的梅瓣和迎春花朵,粉红的,灿黄的,虽然减色了,但还是明艳的,干净的。

说它们是春天的脚印,那简直再恰当不过。

我很愿意这个春天这样来过:踩踏过我的窗外花架上的筛网,或者还进过我的屋子,在这个小城里兜着圈子。

散文:飞起来的黄昏

春季的小城里总是多风,风很怪,总像拿不定主意或者根本没有主意的船夫。

驾着他的破船,东碰一下,西撞一下,听着远处大海的涛声,就是划不出狭窄而曲折的河汊。

我不希望这风相当的可憎,而是相当的可笑一些,可笑到没有恶意,也还让人爱得起来。

而春天,从那些落花可知,它一定落脚在这个灰色的小城了,暂时不到别处去。

我的窗外,才有当季的鸟鸣,鸟声才好听,虽然那些鸟,是新来的移民。

这几年来总有新的鸟种向这个小城迁入。

它们一定嗅到了一些好的气息,一定认为此地宜居,它们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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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鸟鸣,我总会从窗户望出去,看到那个老院子里被树冠遮蔽起来的老态龙钟的房子。

瓦片滑落,屋脊破落,露出了椽子和檩子,简直就是露出了此地原生态的历史。树木还在长,每年暮春总会发旺。

我总无法逃脱内心的悲悯而让自己变得心肠很硬,除了怀念多日不见的麻雀,我还在怜惜正在凋零的梅朵和迎春花朵。

凋谢,落在花架筛网上,花瓣开始干缩,颜色逐渐淡去。

我在对它们寄以怜悯的同时,也给它们设想着最好的归宿:粉色的赶往夏天,灿黄的赶往秋天,届时,我希望和它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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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干透的迎春花被风托举到湛蓝的天幕,画过一道温柔的弧线,蓝色天空在弧线处开一道口,为我呈示出几十年前同一季节里的天光。

我又想起那时候永远不能摆脱的饥饿和冷,还有听不完的火光冲天的话,以及坚硬的声音和冷峻的面孔。

我真像开在早春寒风中的一朵迎春花。世道艰难,我的命也极柔韧,没被饿死、冻死。

那时候我真的很爱迎春花,它毕竟昭示于我,春天来了,又可以采到树芽之类更多的可食之物,而冷,也终将不再蹂躏我。

十几年来,除了迎春花,我只在窗外花架上种梅花。种成之后,必然忘记自己曾经的专横与独断,冷漠与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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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心甫遂,只等年节。

与迎春花一样,梅也在年节里开放,三两日内必成大观,灵魂也自此开始,顺着一缕缕清香,从民国年间起飞,回溯到久远的时代。

以梅花为灵魂的舟桥,奔命似的逃回到古时文人的书案前,领略他们的感时愤世,聆听他们的慷慨悲歌,模仿他们的狂呼啸叫。

在到处厚葬着君王和薄葬着平民的故土上,为自己假想一场场风骨凛然狂放不羁的演出。情至深处,不亦乐乎!

我总觉得,那时候的日子就像母亲半夜里借着昏暗的油灯纺出的棉线,那么细,那么柔弱,随时都会断绝而永难续接。

人生艰难,活一世,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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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猛然黯淡了许多,太阳下山了。阳光的行脚一步跳到了天上。

更大的一股风轰然吹来,梅瓣如雨随风四散,它们干透了。还有一些迎春花留在枝头,在暗淡的天光下璨若星光。

这让我满心欢喜,毕竟,它们还在枝头,还那么天真,还那么灿黄,至于发亮,仿佛在发出畅然的笑。

日落之后,春天黄昏的面孔依然严峻。尚未发芽的树冠,由空旷变成空洞,横行其间的是阵阵冷风。

风不停。干透的梅花瓣和迎春花瓣腾空飞升,转眼化入灰色调小城头上方深蓝的天空。

我又开始神游了,我但愿那些随风而去的花朵或者花瓣不要落地,飞高飞远,化作星星,照亮将来的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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