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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编辑:莹莹

糯谷种

文/舒维秀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晓得从哪个祖辈上传下来的这颗糯谷种,成为了老母亲的新担忧,一但自己种不得田了,这糯谷种怎么留传下去呢?

这两丘田位于云溪村岑图组小地名剩粮湾最上头,自1981年责任制分田到户以来,母亲和父亲现在是母亲在此耕种已快40年。当年这两丘田上边湾里,是一坡大小不一的旱土,红苕种得最多,而田的下边仍是田,种的基本是稻谷。如今,田之上旱土早已不种,因为退耕还林、因为当年种土的寨邻相继老去。田之下也有几亩田无人种,因为现在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整个湾的上部,只有我家还在此农耕。母亲常说她如果不种这两丘田的话,整个湾里将恢复祖上老人家开田拓土前的样子,她业已老去的双肩似乎想承担不能让整个湾里田土荒废的担子。

父亲几年前去逝后,我们要接母亲进城住,但她不肯出来,说舍不得老家,一是空气好水好。这不假,这些年来山林大了,满眼密密茂茂,鸟雀多了,野生动物也多了。比如黄鼠狼还是什么野物,曾不止一年不止一次扑捉过母亲喂养的鸡,有次半夜还进到家里鸡舍边偷鸡。被母亲和白狗翻爬起来撵走。不知为什么,每次听到鸡被野物偷走的事时,我心里竟对黄鼠狼等野物恨不起来。也许自己学的是林业专业,巴不得森林茂密野物众多吧。二是种些阳春喂些养牲,白天做活路累了,晚上一觉睡到大天光。这也是真的。记不得是哪个外国哲人曾说过:勤劳一天、安睡一晚,勤劳一生、安眠一世。我等四体不勤,仅搞些“脑力劳动”,而今晚上不得安眠,常醒来两三次。对于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而言,睡得如此之香,真乃福份也,勤劳修来的福份。三是给我们守老屋。关于老屋,有些话讲。

我们家原本不在岑图寨居住,而是住在对门阴溪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因为家庭出身富农,被大队安排搬过来的,接受岑图寨贫下中农监管,因为岑图寨没有地主富农,而阴溪寨舒姓人家是地主富农的即有五六家。当时我才五六岁,依稀记得大队书记一声令下,公、婆、父亲、母亲一家人在厢房里的火铺上流泪轻泣,因为正屋分给了贫农钟家住。然后一段时间,在生产队做活路收工之后,公、婆、父亲、母亲会牵着我背着弟弟,来到岑图寨开屋场。正式搬屋那天,大人上厢房揭瓦,我一个人坐在火铺上,头一直昂着看大人们把瓦一张张揭去,阳光一线线照下来,顿觉火铺上一下子亮堂无比。揭瓦的一个人讲,老维也晓得舍不得搬走,一直昂脑壳看我们揭瓦。搬到岑图寨后,木楼也是父亲母亲一年年取砍伐证去山上砍杉木树枞树,自己解板子,一年年装起来的。父亲会木匠,其他样行,他也会。因此木楼板壁大部分是他装上去的。直到我和弟弟长大,能去屋背界屯砍树子抬树子回家,在正屋左边起了厢房,而那时父亲已到乡文化站工作数年,因此厢房多是做木匠的舅爹装的。对于自己辛辛苦苦垒起来的这个家,在弟弟、父亲相继病逝后,母亲更舍不得轻易离开。她跟在岑图寨出生的妹妹说:我要在这里跟你大哥守这个家。妹说:你老登来守不得了怎么办呢?到了那天再讲。母亲说。

如此,我们只好在老家堂屋安了个座机,又给母亲配了个手机,并把周围寨邻的电话记住。但母亲做活路时不带手机,说是放裤子头不方便干活,也怕了了。我们几乎每天都要打个电话问候情况,每个周末都要回去看看。平时,我们常常在早晚打不通座机、手机时,因为母亲白天时间几乎都外出干活,就要再打电话问寨邻:今天得见我妈在哪做活路没?只到寨邻回答:你放心,她老人家在xx做活路。我们才真的放心。或者寨邻答:没见她老人家在哪做活路,但院子铁门开了,狗也不在屋。我们也才放心。因为自在院子里修了个象征性的铁门后,晚上母亲都会去关门。有次回家,我们在屋住,我去关铁门时,母亲说你们今天在屋歇,不用关铁门。从此每次在屋歇,我都不去关铁门。而白狗呢?这狗名旺旺,怕喂了七八年了。它有两个应该是三个特点,早几年前,我们每次回寨,老远见我们的车子响,它会飞奔而来,摇头摆尾,甚是亲热。近年这些动作少了,除了偶尔下停车的地方接我们外,基本在院坝里懒趴着。母亲说,它也老了,懒得动了。它的第二个特点是会捉老鼠,因为家里不喂猫,狗拿耗子也就不是多管闲事了,因为老鼠子实在太讨嫌了,吃谷子吃苞谷搬洋芋还咬坑上的腊肉。第三吧,母亲说它是个警卫员,每次出去干活,它都跟起去。有时它到了干活地点后,会在地边睡等,有时它会回来,去阴溪寨做玩,在昭辉家黑母狗还没被人用毒针刺杀卖到狗肉店子之前,然后回来又去地头睡等。母亲说有个狗好得多,闹热得多,普黑回家,它走前边,碰到蛇什么的,狗就会叫。所以呢,狗也不在屋时,一般都是当警卫员去了。我们回家,如果看见白狗在凉亭边那里走动时,往往就估得到,母亲就在附近干活。她时常埋头在禾间、苞谷间,不喊应,是找不到她的。

母亲常说,她现在不用担心我们了,也要我们莫担心她。她做点活路,身体还好点。确实,几十年来,母亲极少吃药,更别说打针住院了。唯一一次是半夜肾结石痛发作,当时父亲还在,接到电话,我们及时进去把她接出县人民医院急诊室,打了一针吃了点药,天亮就不痛了。我们就担心她肾结石痛莫在外干活时发作。今年回去栽秧,母亲说出了她的新担忧:剩粮湾最上头这丘小田,几十年来都是种的自家留种的糯谷,每年只收一担多,刚好可平时做些甜酒、端午包些粽粑、过年打些糍粑。母亲说她这根糯谷好吃,我们也是这么觉得。母亲说明年正式不种田了。我们说是正式“退休”了(距55岁退休,她已延长时间17年)。母亲不止一次跟我们唠叨:明年不种田了,这根糯谷不是丢种了?对这根糯谷,母亲是耕种得十分执着的,几十年来一直种在剩粮湾最上头这丘田里,我们问怎么不换地方种等年?母亲说这丘田刚好打一挑糯谷,一挑糯谷打的糯米刚好可用完一年那几个节气。还有就是这丘田里坎有个水井,水很凉,属于冷浸田,冷浸田种的谷子产量虽然低点,但好吃。最主要的原因是,母亲要保证她这根糯谷种的纯洁性,莫被别的谷种杂了。如种在坝上其他谷子田边,稻子扬花时怕有花粉交互传粉而让糯谷失去了纯度。种在湾里最上丘,下丘的稻花粉是吹不上来的。有一年扯秧、挑秧上来栽时,帮忙的人弄杂了几个秧,结果稻子成熟时明显分出了两种。母亲先把杂的稻谷一线线抽出来,然后再收割她的糯谷。因为成熟期不一致,居然没有花粉感染。

到了明年,怎么留种下去呢?

拿去送满舅种。她自言自语。

而满舅,肯不肯种这根糯谷是一回事。即便肯种,满舅也快70岁了。

之后呢。

稿件管理:野狼

稿件审阅:王正荣

简评:层次分明,思路清晰,开头简洁明了,结尾干净利落,文字朴实,情感细腻。不足:语言方言化。一处错别字已修改。

作者简介:舒维秀,笔名边村,男,侗族。1966年出生于湘西侗寨。少时在侗寨务过农事,学生时代在湘鄂学过林学、文秘。在县直单位、乡镇任过职。在《求是》杂志等报刊发表调研、新闻、文学作品,多次获《人民日报》等报刊新闻、文学、调研作品奖。著有诗歌选集《月下松涛》,编著有《晃县小记》、《平溪流韵》、《诗韵晃州》、《侗人言语》。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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