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种恐惧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过,就是晚上睡觉不敢把手脚伸出床沿,总觉得床下有东西会抓我手。

人就是这样,越是不敢干的事越是想试试。等上大学的第一天,我终于决定试一次,晚上把手伸出床睡觉。

睡到半夜,忽然感到有东西在拉我的手。我吓得跳起来,然后就看到了夏哥的眼睛,在夜里定定看着我。

我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大学了,我睡上铺,夏哥是我下铺,晚上起床撒尿,头撞在我伸出的手上。

不知道这种恐惧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过,就是晚上睡觉…掌众金融

我就是大学里一个普通学生,没什么校草光环,成绩也一般,平时就是男大学生的日常,下课开黑偶尔翘课,查寝时候把违规电器锁衣柜。

夏哥是外地学生,平时话不多,高个子白衬衫,走过操场时候,偶尔会看到女孩子的眼光被他牵着。

我总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

我睡觉时候故意把手放外面练胆,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被夏哥拉住。

我说你干啥呢。他笑笑:我以为你每天把手搁在外面,是想让我来拉你。

后来我就不怕了,每天睡觉手脚乱伸,有人拉我也淡定地继续睡,顶多听见几声夏哥的轻笑。

上半学期结束了,我才知道夏哥其实在市内有租房,就在我家不远。

他租的房子要装修,喊我过去帮忙,工人们把要换的东西换好后,墙纸地板我们就自己折腾了。这个城市的秋天金黄干燥,阳光透过黄橙橙的梧桐树影落进屋里。反正周末,我们忙到晚上,我就干脆住下来了。

我说你这屋子真有意思,好像和我家的格局是一样的。

家具的摆设啊,风格啊,室内的分隔啊……

我躺在地铺上——就连喜欢睡地铺这一点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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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屋子好像就是替我量身准备的一样,这样想可能自作多情,但却不由自主。夏哥躺在旁边睡着,我问:你知道我屋子是什么样的吗?和这间屋子很像。

夏哥笑了笑,拉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暖和,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意外的安心。

父母离婚前,我家里是个典型的双职工家庭,家长忙到很晚回家,疲惫得不想多说一句话,如果我不懂事,他们唯一的处理方式就是把我往外一推,让我闹够了再回来。

我那时候就幻想自己有个朋友,每天蹲在楼道角落和他说话。我们楼道楼梯下有个小门,住老小区的大概都知道,里面可能是电路板,也可能是空的,经年累月塞满垃圾。

我就经常对着那个小门说话。

夏哥问我,为什么那么害怕把手伸出床沿睡觉。

我小时候其实不怕,有个夏天的夜晚在家睡着了,睡到半夜,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往下拉我的手。

当时真的吓傻了,尖叫了半天,我爸冲进来把我揪出家门。我只好躲在楼道里傻坐一夜。

有个比我大几岁的孩子过来给了我一条毯子,我记得很清楚。

从此就不敢再把手伸出床睡觉了。

夏哥:那现在不怕了?

现在怕啥,反正都知道是谁拉的。

我第二天醒得早,夏哥还在睡着。到厨房看了眼早饭,没发现什么好吃的,随便拿了个面包啃着。

他客厅茶几底下有一些杂乱的文件纸,我强迫症犯了,想替他把纸张码齐,抽出来一看,好像是程序设计的委托意向。

夏哥家有谁是做编程外包的?我也不清楚。这屋子似乎也没其他室友了。但别人的东西就别动了,我把纸刀齐了,塞了回去。

有几张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是我的照片,有高中时候的,也有近期的。

夏哥也醒了,站在门口看着我。我丢开了照片,怔了几秒之后跑向门口。夏哥冲过来拉住我:对不起!我不想被你知道的,但是我只有你了——我求你别走——

我甩开他,离开了他家。

夏哥没有再来过学校。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不叫“夏哥”。真正的夏同学人在西藏旅游,据说大学入学前,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半年,这个人会替代他入学。就这样,那个夏哥和我们共处了半年。

这件事算什么呢?你说是犯罪吧,大家心甘情愿的,你说不是吧,顶替入学,肯定也是不对的……

世上的有些事情就在对错之间模糊地摇摆,让你不敢细想。

我又去了“夏哥”的家,那里已经换了租客。夏哥的痕迹正飞快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我甚至去看了精神科医生,我怀疑,这个人只是我虚构出来的。

童年经历过冷暴力的人,很容易在脑海中替自己虚构一个朋友,一旦遇到压力和变故,就会让这个朋友重新出现。医生说,大学入学这个人生变动或许催发了它的出现。

而两周后的一个周末,我在家里的楼下再次见到了他。

他站在楼梯旁的小门,安静看着它。见到我回来,夏哥很平静地示意我一起在楼梯上坐下。

我不是大学生了。他说,我今年二十四岁,比你大六岁。

我试着碰了碰他的手,他很意外。我咳了一声:我担心你是我幻想出来的。

他笑了:我以前也怀疑,你是我幻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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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哥小时候,经常在那扇小门后过夜。没其他原因,就是怕在家被爸爸打死。

结果那段时间,我一直跑去门前嘀咕。夏哥说,他为了确定我的真伪,偷偷跑去我卧室里,拉了拉我的手。

接下来的事算我不对。他说:你曾经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想离你近一些。所以搬到你家附近,总想和你时常遇见。再之后,我买通了你的同学,代替他入学。

夏哥苦笑:现在冷静下来了,是我有点疯了,我也该走了。

他走出了楼道,背对着我,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我坐了一会儿,还是追了出去。他已经离开了,从此,我没有再见过他。

——《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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