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秋每年十月会请年假。连上国庆能休半个多月。

以前我们多半会找个地方度假。一年到头只有这个假期我们是一起过的,其余时候,陪家人、陪朋友、陪客户,当然,还要陪各自的男女朋友。

所以当我发信息邀请他来洛杉矶玩的时候,内心是有六成把握的。

没想到他秒回,来不及签证吧。

我的心情从忐忑直接转化为愤怒。他不晓得我知道年初他和项目组的同事都拿到了十年美签。

这样毫不费心的敷衍,便是最好的劝退。

我像个浑身冒火的拳手,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出气的沙包。

招招落空。

你连敷衍都不想的话,我也要放手了

夜色深重,空气中涌动着一股「地中海气候」的潮湿味道。我刚推开门就看到魏玮宛如一头孤独的狮子蜷腿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他听见响动回头看见我,咧开嘴笑了。我走到他身边,他颔首示意我坐下,我这才看清他刚洗完澡,蓬松的短发还未干透,毛茸茸的额前刘海不听话地乱翘着。

哪里是狮子,这分明是一只大猫。

「睡不着?」我问。

「嗯,」他揉了揉额发说,「过了睡点洗澡反而更清醒了。」

哎,我说都怪我们,这两天给你添了好多事。

「没事,这周正好没训练,休息。」他看我穿着单薄的睡裙抱臂而坐,把手边的浴巾递给我说,「你披一下吧,干净的。」

我接过来包住上身,听到他问,「你是什么星座的。」

「摩羯啊,其实我不信星座。你呢?」

狮子座,他说。

天台的风很大,让我想起每个跟陆三秋在学校天台的夜晚,头发被吹的很长很长,单衣被吹的鼓鼓囊囊。陆三秋很少问我问题,他对我没有求知欲,没有探索欲。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他不怎么在乎我,你看我都没法用喜欢二字。交往一年多他才想起来问我生日是哪天,而问的时候生日刚过去一周。

我们又简单地聊了聊接下去的推送安排。过后他劝我回房间调时差,我便顺从地与他一同离开。

「当然。「我把个人界面调出来,递给他。

我在凌晨三点半回到房间,黑子已经睡着了,舒适地轻轻呼吸着。我把自己摔到床里,柔软的床垫和被子立刻包裹住我。我闭上眼睛,想要把刚刚脑中浮现的不速之客驱逐出境。忽然想到洗澡前脱下的尾戒似乎忘了拿,找了一下手指上的确没有,我惊得一下爬起,摸到浴室打开灯,台盆边空空如也。

我顿时慌了神。从浴缸到花洒和座便器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我坐在地砖上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脱下之后都做了什么。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包在一团用过的化妆棉里随手丢了。我立刻去翻垃圾桶,可是大概被黑子清空了,她喜欢每晚睡前把屋里的垃圾袋收拾清楚拿到门口去,明早带出门。

我一路踉跄地来到一楼,门里门外找遍,恨不得绕着房子跑上一圈。可哪里有什么垃圾袋。我真的急了,实在不行我就要把黑子拉起来一起找。

大概是我上下动静太大,二楼卧室的门咔嚓打开,魏玮探出头来,头发比之前在天台时更加杂乱无章,看起来是已经睡着又被吵醒了。

可我管不了他有没有生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问了三句,「我们的垃圾袋呢,你见过吗,不会丢出去了吧?」

我想任谁在凌晨三四点吵醒,面对这么蠢的问题都会很不耐烦吧。

但他折回屋里取了一件外套,潦草地套起来,迅速下楼,边问我,「怎么了,是丢东西了吗,我睡前把几包一起丢到马路边大垃圾箱去了。」

我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重要,我说,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下?

「现在吗?」他问。不过没等到我回答,他就拉着我的胳膊像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这枚尾戒是陆三秋送我的最后一样东西,虽然总共也没几样。精巧的银饰,并不值钱,是我们在正式分手后第一次见面,尽管发生了关系但我明确表达了不愿意复合,他非要带我去商场挑的。亲手帮我戴在小拇指,并一字一句地告诉我,你是自由的。

而自由是你给的吗?我反问。

他笑而不语。

我痛恨陆三秋的笑脸。

但这枚戒指对我来说很重要,它更像是一道药符,时时提醒我过往的愚蠢。所以我毫无迟疑地回答了魏玮。

垃圾点的大铁箱里一包垃圾有没有。魏玮说可能刚被垃圾回收车带走了,每天凌晨差不多这个时候就会统一清理。他拿出手机拨弄了一会,然后对我说,「找到了,我带你去最近的垃圾回收站吧?」

我没想过事情闹到如此大费周章。但我瞧了一眼他的表情,分明是很认真在帮我想办法,于是我轻轻地点头,说那麻烦你了。

他去发动车子,我跳上副驾。我们在凌晨四点多无人的公路上飞速行驶。

如果抛开目的和结果,时间地点人物,该是多么浪漫啊,我有些失神。

「到底是什么呢?」他先打破我们的宁静。

「一枚戒指,他送的。」我如实交代。

哦……他少有的拖长了尾音。

「会不会太难找,那就算了啊。」我想到风尘仆仆来到异国的第二晚,就拖着一个刚认识的男生去翻垃圾场,的确很不得体。

「我们家的垃圾袋是花色的,跟附近社区统一派发的黑色袋子完全不一样,很好辨认。」他没有退缩,还为我打气。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魏玮把车停好,去跟门卫交涉,不一会就招手示意我跟上。

我们被带到场内最靠右的一片区域,据说是今早刚运来的都堆放在此。望着像小山一样的垃圾堆,我平静地从最外层开始翻找,将我排除的垃圾袋再一件件堆在另一边。

我问他,我们的浴室垃圾袋究竟是什么颜色。

「应该是绿色?深绿色。」他说,「我这阵子买的是那种。」

而事实上,这个区域有数不清的餐厅、商店、写字间、诊所,各式各样的垃圾,光是绿色垃圾袋,就有草绿、翠绿、墨绿、孔雀绿、薄荷绿……数十种。我解开一袋,被遗弃的厨房垃圾,又一袋,散发出不可名状气息的果皮,再一袋,厕纸卫生棉条。

我枯坐在垃圾场的小山上嚎啕大哭。比划破长空的第一声鸡鸣更加凄厉。

那个外国门卫和魏玮都被我吓了一跳。魏玮赶紧放下手头的袋子跳到我身边,蹲下身问我怎么了。

我手弄脏了!我说。

他说,没事,我带你去边上洗洗,你看那儿有个水池。

我裙子扯坏了!我说。

咱明儿去买条新的。他说。

我肚子痛。我说。

啊,他说你怎么了,又痛啊?

我觉得我好蠢!我没有回答他,自顾自继续说。

你挺可爱的。他笑嘻嘻地帮我整理好四散的长发。

我恨他!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

他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他很轻却很坚定地说,或许这样才更好,怨恨只会消耗自己。你得学会放它们走。

我被戳中痛点,不敢看他。他见我抽泣了一会逐渐平复,便带我离开了垃圾堆。他替我系好松开的鞋带,又帮我整理好罩衫。这一切完成后,他像欣赏一件美术课作业一样满意的看着我,然后轻揉了下我的前额说,不哭还是很好看。

我算是体会到了,其实情商与年纪没有任何关系。即便眼前这个21岁的男孩并不爱我,他不吝与陌生人分享的温暖,也足以宽慰当时我的失魂落魄。

魏玮开车带我回家,在黎明第一道曙光冲破西海岸天空的时候。瞬间我也有些恍惚,仿佛我们已经相识很久,就像一对再平凡不过的中年夫妻,在这种心照不宣的沉默里,享受着静谧而辉煌的日出。

我吊着的一颗心忽然非常放松。那种舒服的感觉让埋藏在体内多年的疲惫一下涌了上来。

我缓缓地说了许多我与陆三秋的故事。在陌生人面前,摊开自己内心的真相反倒没有那么难堪了。

晨光温柔地为他镶嵌了金边,他软茸茸的头发调皮地翘着,脸上薄薄的一层汗毛只有在这个角度能被发现,现在它们闪闪发光。他默默听着。

大猫真是赤道小太阳一样的存在。

「大猫,谢谢你。」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他听懂我在说他,很开心地侧头冲我笑了。依旧是简单纯粹的咧嘴一笑。

(未完。)

图片来自:电影《分手说爱你》

你连敷衍都不想的话,我也要放手了

马鹿小姐

折耳

第六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

职场爱情组 最佳新人奖作品

欢迎点击今天的第二条微信文章,阅读作者折耳对《马路小姐》的创作谈。

冻卵对于一个女性意味着什么?

被延长的生理,失败的爱情,还是一场决绝的奔向自我的仪式。

林汐和黑子,两个性格截然不同女子,却同样遭遇爱情的困境。在她们共同创立的公众号里,两人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马鹿小姐,这是一个虚构的人物,粉丝们都说马鹿小姐是个放荡又深情,潇洒又绝望的都市新女性,其实,只有她的创立者林汐和黑子知道,马鹿小姐承载着她们俩太多的爱恨记忆。

一次巧合,假扮马鹿小姐男友的魏玮帮助林汐了解到在美国冻卵的可能性,林汐仿佛看到孤注一掷的希望……而这样一场冻卵仪式,林汐与黑子也终将面对自己的内心。

你连敷衍都不想的话,我也要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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