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诗城悦读】回家

回家的路,候在那里,等得有些心焦。我却总是视而不见。

常常,列车把我丢进随便一个城市的随便一个角落。冬天里,外面冰天雪地,车厢里却燥热难耐。到处都挤满了人,座位上,过道里,行李架上,甚至,厕所里。列车像一听巨大的沙丁鱼罐头,超载着离乡或者归家的人们,把他们变成同样的味道。却有些静,也许在狭小的空间里,连语言都会被压缩。心事会被压缩吗?愿望呢?梦想呢?压缩后的愿望会扭曲吗?扭曲后梦想会反弹吗?没有人知道。

有时我会昏昏欲睡,听着轻微的有节奏的“咣当咣当”的声响,也许广播里还会播放一首曲子,或一支老歌,配合一些纷杂的思绪。列车不时停下,下去一些人,上来一些人,到站或者启程的梦,被按部就班地吞吐。在接近终点的时候,车厢里大概都会响起那首凄婉的萨克斯曲,却并不理会人们,是真的回家,还是抵达另一处陌生。

离家,再回家,衣锦还乡了,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可是真正衣锦还乡的归者,又有多少呢?梦折断了,破碎了,仿佛无可奈何的细小的屑,被抛在旅途中,晶莹的,不规则的,伤感的,白花花一片,满世界飞舞。回到家的,也许只剩一身伤痕。伤痕被一些柔柔的心包融着,回了家,就看不到伤痕了。

伤痕还在,伤痕被包起来了。更多时,家只是不必花钱的旅店,一个休养站,一个虚假的卧薪尝胆之所。再一次离家,在某个异乡的夜里,在某个阴冷的雨天,伤痕再一次裂开,淌出一滴血。这滴血,注定是还给家的。

家,可以千百次回。每一次,都可以当成下一次离家的借口。家不会计较,家人不会计较,家里的桌椅板凳不会计较。哪怕那些离家的理由和梦想是支离的,肤浅的,张狂的,错误的,或者,干脆是一场灾难。没关系,有家,有回家的路。回家的路,一直候在那里。她等得有些心焦。

我在不停地忙。我们在不停地忙。梦想被自以为是地夸张,然后透过万花筒,你看到虚幻的七彩。村口有驼背的白发亲娘,出站台有翘首的爱人,某个角落有望眼欲穿的眼睛,有思念和企盼,祝福和泪水。那泪水是属于你的,涌动着关于你的一切。你感觉得到,却不想张望。你只看到城市的霓虹,穿巷而过的疾风,银行的取款机,敲打马路的高跟鞋,你桌上的那一杯浓茶,你的狂妄的心脏。世界被你分离了。你认为,梦想与回家,是那样格格不入。

终有一天你想家了。终有一天你想回家了。这或许与你的梦想无关。你突然发现回家的路有些荒芜,杂草丛生。她在你的笔端,在你的茶杯里,在你的窗外,在你的心里。她一直在,她无处不在,她总是被你忽略。你对着镜子,你发现自己正迅速衰老,正迅速追赶着你衰老的父辈。你的眼睛混浊干涩,全没了当初的炯炯模样。你的细小皱纹里藏着逝去时光的伤心碎屑,你把他们抹平,他们再一次固执地堆起来;你拔掉鬓角的一根白发,那里又飞快地长出另一根。

是的,该回家了。也许是回家,也许是回家看看;也许是回家,也许是下一次离家的前提。你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你。你只知道,该回家了。是的,回家。

那一年临近春节,我从呼和浩特乘列车回家。家在胶东半岛的某一处小镇。车进了山海关,我开始盼,盼那支萨克斯曲子,我盼它为我抹去异乡的尘,唤起心中沉睡多年的涟漪。但直到走出地下通道,我也没有等到,那支安抚我的曲子。

列车的终点,是南方一个陌生的城市。它不会在意我的心情,它要把曲子留到终点。我想,对于它来说,我只是它行程中的一个过客。那首曲子,又怎会因我而响起呢?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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