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收官后不久,我在夏朵花园接到了戏中幕后黑手终极大boss“小秦氏”的下午茶之约,心里略惴惴,毕竟戏里小秦氏笑里藏刀的形象实在深入人心。然而一通畅聊之后,我忍不住对王一楠说,这位姐姐,您本尊这个性在宅斗剧里恐怕撑不过前三集啊……“恐怕撑不过预告片吧?”王一楠笑呵呵地说——面容是小秦氏的面容,笑容却是王大娘子那没心没肺的笑容。

讲真,生活中的王一楠性格更像《知否》里的王大娘子,大大咧咧,直来直去,表情还特别多。大概正因如此,她之前的很多角色都是带点谐星味道的,比如与张世、牛莉搭档演《男人不难嫁》里的阿香,与孙兴、吴磊搭档演《家有外星人》里的美丽果,在《天上掉下个林妹妹》里演林伟悦……事实上王一楠自己最初也曾犹豫过是否能驾驭“小秦氏”这样一个“阴坏阴坏”的大反派,但仔细看过剧本后,她决定尝试,“小秦氏这个角色觉得让我感到兴奋,因为看完整个剧本,我觉得她不是一个为了成全主角光环而设置的反派,而是一个相对完整的人物。”在王一楠看来,一个“完整”的角色对演员很有吸引力,因为有很多可以琢磨可以塑造的部分:“在那个女人要仰仗男人生活的古代社会,小秦氏完全独立,家世、丈夫、儿子她全都指靠不上,完全凭自己的能力单打独斗。小秦氏不甘心仅仅成为后庭的主宰,她想用自己的智慧去成就男人,她要让社会承认她的能力,要帮助儿子袭爵,但谋划和执行的全程都没让儿子参与,一来是为了保护儿子,二来是要展现她的能力。我想如果在现代社会,她会成为一位创业高手。”

《知否》里小秦氏的定妆照

王一楠揣摩得很深,也演得很爽。她没有选择脸谱化的表演方式,或是故意把反派演出令人同情、怜悯的悲情,让观众恨不起来,因为在她看来这些传统套路都不适合小秦氏,她把表演的重点放在了角色的反转上。比如小秦氏的第一次出场,王一楠极致地演出一副单纯、善良、慈悲面孔,“第一场戏我笑得特别明媚、阳光、温暖,把对手拉得特别近。就是想用这所有前面的好,来实现那场把顾二赶出去的戏的反转效果。”而后期,小秦氏的图谋暴露后,王一楠还加入了人前人后的各种反转,“人前不留任何痕迹,人后翻脸做到极致。干净的360度,不拖泥带水大反转。后期她被识破了,还要继续演,就得比前面演得更丰富、更细腻。她有各种变脸,对明兰、对下人、对外又分为能帮到她的人,她能控制的人和她不能利用的人,我表现她的面孔都是不一样的,分段定点表达,让这个角色面目清晰。”而所谓“分段定点表达”,正是王一楠硕士毕业论文中的主要观点,这一次在表演中得以实践、完善,正可谓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看过剧的观众都知道,比起前半场的反派林小娘,王一楠饰演的小秦氏在前后半程中要有一次大反转——之前是温柔和蔼的慈母,处处维护男主角顾廷烨,直到顾廷烨的父亲老侯爷去世,才露出精于算计的内心。而这一次反转正是在一场戏上淋漓尽致地体现的,那就是老侯爷死后,小秦氏一场哭天喊地、含冤诉苦的哭戏。事实上,如此高难度的一场哭戏,王一楠是一气呵成的:从哭到说,从说到哭,完美地完成了一个角色的二次亮相。

《知否》剧

而王一楠自己演得最爽的一场戏,则是小秦氏最后自焚于火海的那一场落幕挽歌。伪装了二十多年最终失去一切的小秦氏终于在大结局里“活回了自己”,这一场点燃祠堂葬身火海的戏无疑是全剧最后的高潮,剧组为此专门在山坳里重新搭建了顾氏祠堂的景,然后在这场戏中一把火烧掉。“火势比我们想象中起来得更快,拍到后面我感觉头发和耳朵都快烧着了,闻到了煳味儿,但心里一点都不怕,我只想把酝酿和积累的全部情绪都表现出来。”回忆起火场拍戏的场景,王一楠记忆犹新,甚至有点意犹未尽:“这场戏拍完,我助理给我看了一张她片场拍的照片,是我对着火场发怔的背影。我把这张照片发在了朋友圈,写了一句话,就是我当时的情绪——有些享受是演员这个职业特有的!”在王一楠看来,这个“享受”的过程真的很过瘾,“我为了这一场戏准备了很久,酝酿了各种情绪,所以真正拍的时候,我特别一气呵成,只想把那些都宣泄出来。拍完后导演就说‘很好,过了’,但我始终觉得还可以有第二条、第三天……这大概也是一个话剧演员的本能,不是说第一条不够好,而是总觉得还可以有更多呈现的可能。不过导演不让我再试一条了,因为祠堂已经烧完了。”于是,很想再烧一把火却没东西可烧的王一楠在一堆断壁残垣边坐了很久,然后写了条微博:“老娘发起火来连自己都烧!”

善于自黑的“小秦氏”很圈粉

大概正因为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小秦氏“领了盒饭”,王一楠却实力圈粉。据说经纪公司曾一度担心王一楠会像很多在热播剧中演反派角色的演员一样遭人痛骂,“比如我的学姐吴越,那时候被骂惨了,我很心疼她,不过这也恰恰证明了她演得好。”于是经纪公司开播前建议她将微博的评论功能关闭了,但王一楠大大咧咧地没在意,结果随着小秦氏的一路黑化,她发现很多网友的留言竟然都在佩服小秦氏的能力,尤其大反转那场戏,观众纷纷留言表示“怒赞”她不拖泥带水的变脸。“大家没有在微博现场把我骂翻车,反而点赞了小秦氏的专业变脸,所以我很庆幸自己没有选择脸谱化的表演,因为那样一旦被识破就会很招骂。我觉得小秦氏无论你是不是讨厌她,都应该先学点她的能力和骨气傍身。”王一楠说。看如今这个反应,今后有反派角色再找来,只要表演空间大,她还愿意饰演。在她看来,很多人觉得演员都是拿着高昂片酬、人前风华绝代、珠光宝气的样子,“但那只是非常、非常少数的一些明星,绝大多数演员都是像我这样,和风华绝代、珠光宝气、高薪片酬都挨不上边,但依然还在行业里享受表演、创作带来的快乐。”

大概也正因如此,王一楠一直对话剧舞台情有独钟。在她看来,与电视剧拍完之后就没有调整的余地相比,话剧可以让演员不断调整、进步,然后再在舞台上呈现给观众,“对影视演员来说,‘一条过’是夸你,但对舞台剧演员来说,永远没有‘一条过’这件事儿。《秀才与刽子手》我演了10年才演熟,我第一年演是一个样子,生完孩子演又是另外一个样子,这是话剧令我着迷的地方。”事实上,王一楠因为喜欢话剧,大学毕业后最先选择的正是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从2000年出演中国首部网络题材话剧《WWW.COM》开始,演了《我和春天有个约会》《秀才与刽子手》等多部话剧作品,并且先后获得过上海白玉兰奖戏剧表演奖、文华奖文华表演奖、佐临话剧艺术奖。“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漂亮,但是只要舞台的光一打上,我就觉得我是全世界最美的人。”

《秀才与刽子手》剧照

事实上,王一楠做过主持人,又演出影视剧,与前两种身份的光鲜华丽相比,话剧演员最是清贫又无闻,“然而,对我来讲,乐观享受生活最重要,这跟钱多钱少没关系。毕竟这个圈子的复杂决定了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要当一个明星,你就得时刻出席各种各样的秀和应酬活动,相比之下演话剧就要纯粹多了,也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舞台和专业上,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在王一楠看来,要做好演员就要摒弃杂念,还要耐得住寂寞,这些都可以在话剧舞台上得到磨炼。“可能其他演员认为难得青春好时光,一开始应该把更多精力放在影视作品上,等年纪大了才回归舞台提炼一下。但我恰恰相反,更希望趁着年轻在舞台上拼搏一番,毕竟演话剧真的是一个体力活,我想把最好的体力留给最喜欢的舞台。在我看来,演员是一辈子的职业,而明星只是一个时段性的工作。”

《追梦云天》海报

《追梦云天》剧照

正是怀着这样的初心,去年,王一楠又一次登上了话剧舞台,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原创新作《追梦云天》中饰演了飞机设计工程师唐瑛,从飞机设计工程师的视角,展现飞机制造以及飞机人的心路历程,通过她研发飞机的艰苦和内心成长,刻画出制造业中老青三代人,以及设计师、工装工人、试飞员中的杰出典范在不同时代、不同岗位上的家国情怀,反映了中国制造飞机的兴衰变迁和中国民航制造业的巨大变革。与之前所参演的舞台剧一样,她作品清单的第15部依然标明“原创”。这两个字于王一楠,从一开始的一种惯性,到如今已慢慢提升成一种责任,“都知道原创很难,但如果有一些表演经验和创造角色能力的我们,都不去做原创,你想干什么?”25天的高强度排练,3场演出,给自己演的“唐瑛”打了75分。“我觉得我还可以演得更好。”王一楠说,“唐瑛”这个角色是她在话剧生涯中遇到的一个相当难演的角色,难就难在她既是平凡的,又是伟大的。“我们都知道科学家很伟大,他们可以改变世界,但这些人在离开自身的专业领域之后,他们就是些普通人,所以我饰演这个角色的时候,一直在尝试一种‘生活流’的表达——我想最大程度的完成这个人的真实,而不是高大,我特别怕把英雄演得假大空,那才是真的辜负了他们的伟大。”在王一楠看来,真实远远比高大更重要,英雄不是自带高光的,一个真实的人去做了伟大的事情,才是英雄。如何平衡这种反差,并让人信服,成了这个角色最困难的部分。而王一楠的选择就是去观察那些真正的科学家,观察他们生活中的一举一动,然后捕捉他们从“路人”到“巨人”的转换是怎样实现的。“比如我发现,在大部分生活场景中,他们和我们没什么不同。但当他们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时,那些生涩的专业词汇就像我们说日常用语那样脱口而出,讨论什么什么原理时就像在讨论菜市场里的小菜那么熟悉、随意,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他们超牛的。”于是,王一楠逼着自己把台词中那些“看着都是中文但连起来感觉在说外语”的专业术语背得烂熟,熟到成为自己语库中的一部分,熟到完全不用去想,慢慢的,那种感觉就对了。“这个过程真的太折磨了!”虽然演出告一段落,但回想那一段时间短、任务重的艰难时光,王一楠还是忍不住哀叹连连,不过她接着话锋一转,“表演是个自己折磨自己的过程,疼不一定对,但是不疼一定不对,而这个疼还不可能通过量变产生质变,并且这种疼痛是一辈子不间断作为演员自觉自愿的选择。我作为演员着迷的就是这个过程,灿烂的也是这个过程。明星是外界给的词,好演员都愿意称呼自己是个演员,我们每个人都愿意通过这个过程获得职业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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