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九月授衣 | 作者:张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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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诗经.豳风.七月》

1

一湾河水,绕村而过。

女人们擓着满满一荊篮衣物,三三两两来到河边。找块平整的石头,洗净,放好,一件件搓洗沾满棉絮的袄片与裤片,还要抡起棒槌密密地捶上一遍,男人们油腻腻的袄裤片难洗。

村口,染坊门前的藤条上搭满了染好的老粗布。风一起,上下飞舞,灵性得很。

染坊的掌柜站在石条上,双手握成喇叭状,对着嘴吆喝道:“狗娃娘,还有老二老三,布染好了,捎回去。”

“听见了。”这边应答到。接着是一阵脆生生的笑声。

荆丛上,枣刺上,河边的石头上,草地上,晒满了洗好的衣物。

2

一滩芦花,几间茅屋,水车吱扭吱扭地转着。

女人们排队在这儿等着弹花。

人多,多是起个大早,还要挨个等上大半天。累了,就坐在那儿就着膝盖打个盹;饿了,啃嘴带来的硬馍,掬口清凉的河水,一顿午饭就算解决了。

待她们挑着弹好的花儿走出芦苇丛时,日头已经偏西了。

飘飞的芦花,和弹花的棉絮,已将她们沾成了雪人,几个人对视一笑,随即默默赶路。

3

胡同口,几家女人总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合计着、参考着给各自的一家老小准备棉衣的事。是给男人们做件新袄,还是给大娃把旧棉裤拆洗拆洗再兑凑一年,抑或是用布证给二妞扯一件方格呢上衣,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老老少少,她们都要打理一遍。

一片树叶飘飘悠悠落在了空空的饭碗里。

这时她们才似乎猛然想起刷锅、洗碗、喂猪的事儿,因为马上要上工了。

人散了。

大黄狗也搖着尾巴,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拐进了胡同里。

4

洋货郎的拨浪鼓一摇,货挑还没落地,女人们就能围上一圈。

针头线脑是少不了的。这季节,买颜色是女人们少不了的功课:煮褐蓝、洋桃红……掏个几毛钱,各样买一点,裤片、袄片,都要染一染,翻色一下。

洋货郎手不失闲,嘴里叨叨着“好嘞!好嘞!” 拿着包好的小纸包,一手交货,一手收钱。

一口锅,一锅水,一灶火,倒入颜色,放入补好的衣片。

女人们眯缝着眼,侧着头,吸溜着,用木棍翻搅着,看看上色是否均匀。

漂洗、搓揉、漂洗,女人们原本就粗糙的手再一着色,就真成了褐色的老树皮。这季节色要伴随她们大半个冬季。

5

秋风起,黄叶舞,北雁南飞。

一束昏黄的日光静静地洒在地面上。

一条芦蓆,一杆木尺,染好的老粗布铺展开来,日光一晒,窑屋里散发着淡淡的靛蓝香味。

从窑壁上抠一小块黄土,用尺子逼划着画下去,沿着画好的线儿,拿起剪刀“嚓嚓嚓”,一会工夫,衣袖,衣襟,或裤筒,裤腰,立马就出来了。

它的尺寸装在女人的脑子里。

大襟袄,大腰裤,是那个时代特有的标配。没有秋衣、秋裤,没有衬衣、衬裤,秃秃的一件老棉袄或大腰裤,是人们一冬遮风避寒的所有。所以女人们格外上心。

6

雨夜,冷风,油灯。

刷净锅碗之后,在给牛儿添完草之后,男人们睡了,娃们睡了。劳作一天的女人连着打了几个哈欠,揉了揉困涩的眼睛,就着油灯,又坐了下来。

软和和的棉袄与棉裤已经缝好了。上裤腰,钉扣门,缝袄领,是剩下的活儿;再为儿子缝两个挂钢笔、装弹子、装甜馍的口袋。

拨拨灯花,时而在头发间擦擦缝衣的针。小儿嘟嘟囔囔在说梦话,她又起身为他掖了掖蹬开的被子。

这一夜,她的瘦弱的身影就印在那白生生的窗户纸上。

7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它比往年要来得更早一些。

小学的钟声响了。

雪地上,蠕动着一溜花花绿绿的小绒球。

女人们只怕冻着了自家的娃儿,臃肿的棉袄棉裤使得他们的双臂微微平伸着,双腿直直挪动着,像一行笨拙的小企鹅。稍一趔趄,前后两三个人倒在雪窝里,爬起来,雪人!笑声!

天空时不时飘落几片雪花。狗儿们来回在绒球间穿梭撒娇,飞起的雪尘溅落在娃儿们的红扑扑的脸蛋上。

山林,麦田,小村,场院,房屋,迷茫在雪的天地之间。

十月一,穿棉衣。

女人们的双手温暖了一家老小。

作者简介

张耀中,河南济源人。闲时偶尔写几篇文字,纯属率性之作,无所成就,唯图愉悦心情。

责编:王芳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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