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父亲是最忌惮秋天的,因为秋天对于每一个农人来讲,都是丰收的季节,而对于父亲而言,秋天意味着一无所有且焦虑不安,因为父亲和母亲始终就没有承包地。

父亲本是在村里的供销社工作,因为我们哥兄弟多,都在读书,那时供销社效益也不好,接近要黄的边缘,加之我们读书都用钱,父亲曾数次去那个村书记家要属于自己的承包地,但那个书记说:“你不属于农业户口,就不应该有承包地”。

至于母亲的承包地,书记懒都懒得回答。当年不懂,如今知道:即使父亲就算非农业户口,但是母亲应该是农业户口啊?母亲应该有地的啊?但是在那个法制淡漠的年代,在那个村书记如土皇帝一样的飞扬跋扈的村子,母亲始终没有分到承包地,直到很多年以后才在那个村书记下去之后,父亲通过上访才勉强分得。

所以说秋天对于大多数农人来说是一个收获和喜悦的季节,而对于我家对于父亲母亲来说,没有一丝一豪的丰收的喜悦,那种对家境殷实的希冀,那种对生活之盼的根基都没有,以至于父母落落寡欢,看到别人家大车小辆往家拉粮食,我猜得出父母的心情一定是眼馋和嫉妒的。

记得邻居家是一个公办老师,他和村书记关系好,虽然公办老师也不应该分地,但是村书记变相的把村里的机动地很低价的租给他,使得这个邻居一边挣着工资一边还种着地,收入颇丰。母亲每到年关为了生活的困境和父亲吵吵的时候,就会讽刺和骂父亲:“你看人家,和书记就会来事,你就知道犟,难怪你穷”父亲则态度决绝的说:“我也不溜须拍马,不该得的咱不得,不该要的咱不要,心安理得”

尽管供销社要解体,但是父亲和其他几名员工还要坚持,尽管卖不出多少货,也挣不了多少工资,但是父亲仍在岗位上。所以每到秋季,母亲就自己上地捡地,只要地里有什么就捡点什么,母亲试图用双手捡出别人家那么多的粮食堆。

母亲什么都捡,溜土豆、苞米、大豆,母亲最愿意捡的是黄豆枝,天天都能捡一抱,一个秋天下来,好年景,母亲也能捡不少,有时母亲捡的多,背不动了,便让我们去叫下班的父亲去地里背,我们跟在父母的后面,欢呼雀跃,因为即使我家没有地,秋天也有粮食的影子在,感觉很充实。

记得有一次,母亲捡的一大背豆枝,当时地离家远,母亲自己双肩扛上慢慢往家走,这时曾经的一个生产队长从后面赶上来嘲笑母亲:“像个‘搂吧’,碗边的饭吃不饱!”

母亲愤然回道:“我又不是偷,光明正大的捡,磕碜么?”那个生产队长悻悻的回家了。母亲知道我们家里的日字紧巴巴的,而秋天对于一个农家人来说是多少改善生活的最好的时机了。当人家一车车往家拉自家地里的粮食时,母亲却在一枝枝、一颗颗、一穗穗、捡拾着别人遗拉地里的零星的庄稼。

多年以后,父亲埋在了父亲费了很多周折才给母亲要回来的二亩二分的承包地里,十年之后的今年,母亲去世,埋在了父亲身边,他们在看护着自己的承包地,或许天堂里父母还在每年的秋季捡拾庄稼,但那也许和清贫无关,因为我们哥兄弟几个早年时光里在父母清贫的日子里耳濡目染他们正正的思想,使得我们努力向上,改变着各自的命运,使得我们每一个人的秋天都硕果累累。

父母曾经为之惆怅的秋天,却在他们的孩子身上得到了人生之秋的慰藉。

查看原文 >>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