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AI财经社 牛耕

编 | 华记

姨夫即将离我们远去了。

3月28日，索尼宣布平井一夫将在6月18日卸任董事会会长。此前他已经卸任了CEO，为交接权力给吉田宪一郎做准备。平井一夫表示：“我决定从这个自己度过了35年的索尼集团毕业。对于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员工们，还有所有的股东们，我非常感谢。”

在平井一夫执掌索尼的7年间，他将股价从19.7美元提振到42.4美元，翻了一倍有余。

但除了股东，真正缅怀他的也许是玩家。他以一己之力重振PS3销量，至今PlayStation系列主机在全球卖出5亿台，成为索尼消费电子业务上成功的证明。平井一夫也被玩家亲切地成为“姨夫”，活在表情包里。“守护姨夫的微笑”成为消费者对索尼拥趸的证明，远胜官方的宣传语“make.believe”。

如今姨夫远去，他的“One Sony”战略却创业未半。继任者吉田宪一郎能带领索尼走入下一个时代吗？

异邦人到来

平井一夫并不是个地道的日本人。这或多或少影响了他在索尼的角色。

小学一年级时，他因为银行家父亲的职业调动，从日本搬到美国纽约皇后区读书。上学第一天，这个日本小男孩不会一句英文，被落在教室里孤零零地看着父母离去。

他脖子上挂着用英语和日语写的三张卡片：“我生病了”、“我想去洗手间”和“请立即给我父母打电话”。“我感到难以名状的孤独。”他回忆说。

平井一夫的童年在北美和日本间辗转：刚学会和同学一起过万圣节，就返回东京读小学四年级；随后去加拿大读中学，在东京的国际基督教大学（ICU）读大学。在ICU里，他这样会说英语的日本海归被称作hen-Japa（边缘日本人），与“jun-Japa（纯日本人）相区别。

这成了他职业生涯的缩影。他暗暗决定，“我想尝试作为一个日本人，上日本大学，到日本公司工作。”但即使进了索尼，他的部门与传统视听设备部门风格迥异，后者是当时索尼的“门面”，由纯正日本人执掌：某次参观对方的办公室，他发现对方高管都身穿套装，有浅棕色的马甲，而自己还是脚踩运动鞋十分随意。

刚进入索尼时，平井一夫在CBS/Sony（即索尼音乐娱乐的前身）工作，负责行销业务。1993年，索尼元老丸山茂雄、PlayStation之父久多良木健共同创立了索尼电脑娱乐（SCE）。丸山茂雄赏识这位能说流利英语的年轻人，将他调往美国分部（SCEA），参与PlayStation的渠道搭建。

平井一夫一反主机厂的强势姿态，亲自拜访线下商场、游戏门店和便利店。这取得了巨大成功：2000年10月，PlayStation2在北美开放预订首日，预订量就超过100万台，营业额超过2.5亿美元。

但这不过是辉煌的末尾，索尼患上了大公司病。索尼元老、AIBO开发主管土井利忠回忆说：公司高管忽视工程师文化，转而相信外部咨询公司的奇思异想，对网络时代的冲击也不闻不问。2001年，科技泡沫破裂扫荡全球，也开始殃及日本企业。

2003年4月，索尼公布了上一年财报：巨亏10亿美元。外界抛售索尼股票，索尼股价两天跌幅达到25%，并牵连日本其他科技公司，引发日经指数大跌，史称“索尼震撼”。前一年还是“最成功CEO”的出井伸之，隔日就成了“最差CEO”，被批评做梦太久、不务正业。

索尼的灾难还未完结。2006年E3展会上，索尼公布了PS3售价：相当于竞品任天堂Wii和微软Xbox 360的总和。PlayStation之父久多良木健不忘补刀称：“真正懂PS3的玩家才不嫌贵”、“PS3值得你为它努力工作”。舆论一片哗然，PS3销量惨淡。受此影响，久多良木健本人也在2007年退休，平井一夫接任SCE社长、COO等职位。当时他面临巨大的压力：外界认为他根本不懂游戏，还是久多良木健当社长好。

PS3的病根在盲目推崇技术至上路线：久多良木健相信，硬件好，软件自然会来。他给PS3装上了和东芝、IBM共同开发的Cell芯片，性能强劲。全新的处理器架构也导致开发难度加大，成本翻倍，让游戏开发者叫苦不迭。此外，PS3还整合最新的蓝光光驱，导致硬件成本居高不下，早期只能亏本卖硬件，靠第三方游戏厂商的权利金赚钱，结果卖一台亏一台，远非软件收入能补偿。PS3采用的

上任后，平井一夫重新明确了定位：PS3是一台游戏机，要讨好开发者和玩家。PS3的瘦身降价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超过10年的生产周期终于使得PS3的硬件成本降到正常水平。在开发者部分，他扶持了《合金装备》《神秘海域》等系列；在玩家部分，他紧抓核心群体，利用媒体向边缘玩家普及。最终PS3销量开始回暖，反超Xbox 360，成为索尼在Walkman后最成功的产品。

后来PS4问世，恰逢对手Xbox one在禁止二手游戏交易等重大问题上失误，PS4乘胜追击。至今PS4已发售9160万台，PlayStation系列总销量超过5亿台。索尼为纪念成功，还出了限量版的蓝色透明主机。

在索尼内部，平井一夫继续升迁：2009年成为索尼公司执行副总裁；2011年4月成为索尼公司代表执行官、执行副社长；2012年接替外籍社长霍华德·斯金格，成为索尼公司的执行官、社长兼CEO，即真正的掌门人。

在玩家眼中，平井一夫也成了“姨夫”。外界为他帅气温暖的笑容配上表情包，称自己要守护“姨夫的微笑”（为信仰充值，购买索尼产品）。

2016年3月，来北京致辞的平井一夫瞄到记者拿奥利巴斯相机对他拍照。他即兴说出“You should be ashamed”并询问对方会买索尼相机。“买买买”成为索粉广为流传的梗。主打消费电子的索尼，正是凭借外来人平井一夫，建立了日企少有的与消费者亲近温暖的形象。

啃不动的硬骨头

但平井一夫也有力所不及之事。

进入千禧年，索尼的消费电子业务与苹果高度重合。为了对抗iPad，索尼不同部门曾推出四款产品，互不合作成为笑谈。2012年上任索尼社长兼CEO后，平井一夫推出One Sony计划，旨在打破部门墙，将各部分的优势汇集到同一个产品上。

在他设想中，这一款集大成的设备曾经是手机。移动业务始终连年亏损，屡次被传将从索尼剥离。为此平井一夫在2016年不得不站出来澄清：“绝不会放弃手机业务。”他认为手机保留了索尼的火种：“我们必须有一些设备连接到网络进行沟通。如果我们离开了这个交流空间，我们会在下一次模式转变中错失良机。”

但在索尼自家手机上，使用了索尼影像及产品方案解决部门（IP&S）供应的摄像头，拍摄效果却不如采用同样摄像头的同行。“对自家负优化”成为手机粉丝间的自嘲。索尼移动的负责人曾无奈地解释说：技术储备丰富的相机部门，怕手机的拍照效果超过自己的微单，所以一直拒绝为手机部门优化相机性能。

直到平井一夫离任之际，这一问题才有了解决的眉头：2019年4月，索尼的影像及产品方案解决公司（IP&S）、家庭娱乐及音频公司（HE&S） 与 索尼移动通信公司（MC），将合并成一个部门，成为索尼电子产品与解决方案公司（EP&S）。

有人猜测，说一口流利英语的平井一夫，与西装革履的视听设备部门隔阂仍在。能进一步推动改革的，也许是他的继任者、老搭档吉田宪一郎。

从2012年上任起，平井一夫就取得了巨大成绩：将索尼利润从上一年的巨亏4567亿日元，扭转为盈利415亿日元。他砍掉了一系列不赚钱的业务：停止与夏普合作研发液晶面板、解散光驱部门。为此，彭博社以封面报道《他挽救了索尼》对平井一夫大加赞赏。

但也有人认为这与卖楼有关：2013年1月，索尼出售美国总部大楼换取7.7亿美元，2月又卖掉东京品川区NBF大崎大厦换取12亿美元。实际上，2012年也成为近7年中整体业务唯一不亏损的一年。2014年2月，索尼卖出东京品川区御殿山部分地产，获得1.47亿美元。2014年7月，索尼甚至把东京总部的Sony City Osaki大楼卖了，获得4.9亿美元。

在拆除银座Sony Building的送别仪式上，平井一夫亲自吹奏萨克斯，以示纪念。外界甚至给他做了个“做4K的电视，卖最大的楼”表情包。

在平井一夫决策失误，收购云游戏串流公司Gaikai、反复注资奥林巴斯时，正是吉田宪一郎站出来，批评平井一夫出现公司战略“优先级的错误”，应该优先对索尼结构调整，而不是把卖出去的业务又买回来。随后，平井一夫提拔吉田宪一郎为CFO。后者成为平井一夫One Sony战略的最大搭档，帮他剥离了笔记本电脑品牌VAIO，并聚焦于对核心业务的投资。

在平井一夫卸任后，吉田宪一郎继任了索尼公司总裁兼CEO、代表执行官职位。2016年6月的索尼股东会上，平井一夫只做了开场发言，由吉田宪一郎对索尼状况做了详细介绍。当时外界就开始猜测他将会接任。出身财务的他，相比平井一夫更受分析师喜爱，有人认为吉田宪一郎是一名“守业家”而非创业者。

无论如何，索尼已走过“平井时代”。姨夫的形象与索尼牢牢绑定，重新定义了与消费者的关系，成为评论区里永恒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