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志雄走读》中的张志雄

我一年中要收到几次张志雄的新作,每次都感慨他的精力真好!每次都想为他写点什么,拖拖拉拉的,终于坐下来开始码字,回忆起这些年来与志雄兄的点点滴滴。

张志雄是我20多年的老朋友了,但初次认识时似乎有点对手的味道。1992年、1993年间,我在上海亚商投资咨询公司工作,成了市场小有名气的股市写手,那时编辑一本杂志《壹周投资》、还有现在看起来像传单似的《金融证券信息》,当年中国股市处于萌芽状态,市场管控颇为宽松,那些以现在的眼光看似“非法出版物”的印刷品,当年却是中国股市的启蒙读物。

而志雄进入职场的是上海证券交易所,参与筹建《上海证券报》。当年的《上海证券报》没有正式刊号,只有一张“内部准印证”,实际上按现在的标准也是“非法出版物”,只不过大众的思维定势将其认定为官方,所以志雄在市场中的定位是官方的,而我们这批市场中人被认作是“野生”的。

早期的市场,证监会还没成立,市场的监管也靠交易所。那时民间自发的股市沙龙很活跃,我经常成为那些沙龙的座上宾,而交易所要了解市场、要监控市场,就派出交易所员工到各沙龙混在人群中去听课,看我们这些人是否胡说八道、是否给交易所添乱、是否恶意造市。志雄就经常被派去打探市场,当然他也听过我的课。

这个判断来自于后来与志雄的交谈,他流露出一句:应健中还是蛮拎得清的,以及对讲课地点细节的表述,我判断志雄是来听过我的课的,来监视过我的。

尽管当年各自的工作角度不同,但初识志雄就是这样以对手的角色开场的。

与志雄成知交也就是在1993年,两人有一段奇遇。那年,上交所要拓展市场,要让全国各地的股份制企业到上交所来上市,也要扩展投资者队伍,交易所要将“坐商”变成“行商”,拓展市场的首站,说出来您别见笑,就是上海隔壁的江苏南京。当时交易所联系一家券商搞一个大型活动,在市场推介活动中安排一场面向投资者的报告会,交易所联系到我,由我去主讲,志雄兄带我去南京。

那时没有高铁、甚至于还没有高速公路,公车私车也没现在这么发达,我和志雄就坐着绿皮火车去了南京。那时上海至南京火车要开6个多小时,这6个小时就和志雄有了一次深谈,6个小时中聊了点什么记忆已经不清晰了,反正从国家大事到鸡毛蒜皮小事、从婚姻恋爱到养育儿女,反正什么都聊,那年志雄的儿子还没出生,看得出他对后代寄予了十分美好的憧憬。当然也聊让人喜欢让人忧的股票市场,那次聊天印象深刻。

年轻时的志雄说话的语速很快,激情中带点亢奋,不停地抽烟,手指已经熏得蜡黄,他说自己睡眠很少,一天要抽4包烟。我劝他少抽点,他说没办法戒不了了。6个小时的火车很无聊的,但我们聊得很开心。志雄说:应健中,发觉你这个人也蛮有劲的。

到南京已经半夜11点了,出站发觉约定接站的人爽约了。这样两个人彻底傻掉,那时没有手机,也不知道去哪家酒店,于是两人半夜在南京街头流浪,两人继续聊天也开始骂娘,直到天亮才找到接待地点。

这段奇特的经历使我和志雄拉近了距离。

其实我平时与张志雄见面不多的,朋友圈子中经常有各种聚会、餐叙,好像从没有在这种场合中见到过他,他有点独往独来,不大喜欢参加人多的聚会,也不入流各种圈子。我跟他基本上就是通通电话,这个社会有大事发生,志雄都会来电交流些看法,他依然语速很快,通话中70%的话是他在讲,口头禅依然是:应健中,侬蛮有劲的。这几年似乎多了一句:应健中,侬看呢。

张志雄是最早进入交易所工作的一批人,交易所办了个《上海证券报》,他就成了上证报最早的记者和编辑,志雄喜欢也擅长对市场做专业的和深入的探讨,他曾任上证报专题部主任,当年股市跌得哀鸿遍野之时,志雄和他的同事们组织了一次可以载入中国股市史册的大讨论:寻找中国股市的大智慧,找遍中国学术理论界的大咖,开专题研讨会,报刊上开专栏……当年在股市中轰动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智慧”这词日后就成了市场流行的关键词、甚至成了一些公司的产品商标和名称,人们却不记得这词的始作俑者,这股市容易遗忘,也真的是蛮八卦的……

后来张志雄还是离开了上证报,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离开我不知道,也从来没问过他。

手头上有一张他的名片:上海有线电视台新闻财经频道副总监张志雄。当年就想,他怎么去做电视了?上海有线电视台后来改制成了上海第一财经,照理说他也是最早的一批财经电视制作人,但他还是没坚持下去,又离开了……

后来听说志雄去了一家券商,印象中是当年买了乌克兰航空母舰“瓦良格”号的华夏证券公司的研究所,做了副所长,后来又离开了……

再后来听说志雄参与了当年轰动中国证券市场的一件大事,对还处于萌芽状态的基金进行了广泛的调查后写了一篇《基金黑幕》,《财经》杂志刊出这篇文章之后,整个基金业和证券市场引起了轰动……

那时,离开了媒体的志雄依然保持着高产量写作的习惯,出版了《中国股市17年》、《学习、学习、再学习》和《游走在时空边缘》等专著,尤其是那本《游走在时空边缘》为志雄日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另类写作奠定了基础

在我看来,性格上桀骜不驯的志雄不适合留在体制内。

志雄经常对我表示,要自己做,不要看别人的脸色。出了几本书,看透了书市,与其让书商赚钱还不如自己出书……办过报纸,被困住手脚、不能自由表达所束缚,还不如自己办个刊物,于是张志雄开始了彻底的自由闯荡,抛弃了金饭碗、铁饭碗之后,又打碎了瓷饭碗、泥饭碗,开始了自主创业,自己为自己打造了个纸饭碗。

16年前,志雄主编的《价值》杂志问世。那个年代,报刊的刊号是稀缺资源,连上交所这样级别的单位都没法取得刊号,早期的《上海证券报》蛮搞怪的,报纸的全称是“上海证券交易所专刊”,然后“上海证券”4个字作为很大的刊头,“交易所专刊”用很小的字显现,这样的排版几乎被大众所忽略,都认为这就是《上海证券报》。直到后来上证报划归新华社管辖,才有了堂堂正正的刊号。

这套功夫志雄学得娴熟。

2002年,四川有家既研究“科学”又研究“财富”的刊物撑不下去了,志雄就承包了下来,另取名:价值。英文的VALUE和价值两字撑成了杂志的刊头,两个咪咪小的“科学与财富”躲在杂志封面的角落里。那个年代对媒体的管控十分严格,但比现在稍微宽松点,至少这种打擦边球的办刊套路,新闻检查部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如异地办刊、比如大刊拖小刊……现在规范的书市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当年却普遍存在。

为什么杂志叫《价值》,多少也是跟志雄做证券记者有关。1996年作为上证报专题部主任,志雄邀请美国的管理专家孙涤在上证报上发表了有关巴菲特价值投资的专栏,在中国股市的历史上第一次介绍巴菲特的价值投资,有过这样的经历,志雄将杂志定名为《价值》,也围绕着“价值”,张志雄日后的写作形成了一个轴心。

《价值》杂志属于小众的和高端的,在中国资本市场的高端人士圈子中,《价值》的知名度很高。除了每月一期的刊物外,志雄领携的编辑部还翻译出版了大量的原汁原味的价值投资书籍,所搜寻的目标是全球范围的书刊,尽管读者是小众的,但为专业投资者提供了许多宝贵的资料。

当年的《价值》杂志采用固定作者开专栏的模式,不接受投稿。在《价值》存续的10多年时间中,我有幸成为专栏作者,为价值供稿了约7年,给市场、也给自己留下了文字。

其实办刊物是很艰难的,我也曾经参与过办刊物,知道一家异地刊物生存的困难,从内容到发行都得自己琢磨,还得面对一次次的检查。志雄办的刊物经历过几次坎,其中最大的一个坎关系到杂志的生死。

那年,《价值》刊登了一篇重头文章,如果放到现在属于很正常的刊登,但那个年代这样的话题是个禁忌。这个坎过不去,杂志就得关闭;闯过去了则可以生存,志雄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通过了一系列的运作,《价值》还是生存了下来,究竟怎么运作,如果写出来那绝对是一件既荒诞又搞笑的喜剧,算了,还是不写了吧(此处省略500字)……

过了这道坎后,《价值》杂志又经营了几年,最后还是志雄自己主动将杂志关掉了,关掉的直接原因是自媒体的替代。随着中国证券市场的机会越来越小,投资市场变成了圈钱的融资市场,价值不价值也就无所谓了,出于主动和被动的原因,反正两者因素都有,他和他的编辑部转型到自媒体写作,涉猎的主题有:育儿、教育、旅游、投资……

我和志雄很多的话题涉及到育儿。我有个儿子,他也有个儿子,他内心的宠儿情结常常溢于言表。志雄喜欢他儿子到什么程度,说一个例子可见他对儿子爱的程度:他的儿子出生后,他戒烟了。他原来是一天4包烟的瘾君子,手指和牙齿都被烟熏得蜡黄,可见他对小生命的到来是如此的珍惜,真心佩服他的这个毅力。他对我说,为了这个儿子可以舍得一切,这戒烟算啥呢。

我说他,你还俗了。

我儿子大二期间,我们去了俄罗斯,回来后儿子心血来潮,花了三天时间写了篇游记《俄罗斯掠影》,我叫志雄帮忙发表一下,志雄二话不说,一字不改足足刊登了10个版面,这是我儿子第一篇处女作,这个作品的发表对他日后的写作奠定了基础,至少激起了他的写作激情。志雄看了我儿子的文章后说,你儿子蛮厉害的,将来我也要让我儿子走这条路。

去年我儿子获得英国巴斯大学博士学位,张志雄跟我说,这条路走得太对了,他说自己年轻时的梦想就是一生的游学,我们聊到,在欧洲像马克思那样的人多的是,一辈子没工作过,这个大学取得博士学位后换个大学又读博士了,到处逛逛、写写文章、写写书,一辈子都在游学,不是很有钱、也不是没钱,马克思出名了,没出名的人多了去……志雄说,他年轻时就向往这个,但当时没有这个条件,现在有这个条件了,就将自己没有实现的愿望寄托在儿子的身上……

于是,我们见到了这几年的“志雄走读”,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为宗旨的写作成了张志雄新的生活方式,在张志雄朋友圈的照片中,除了他自己外,唯一再出现的人物就是他的宝贝儿子。他以这样独特的方式来实现他年幼时的梦想。

最近几年,隔三差五地收到志雄寄来的新作,我之所以将其称为另类写作,因为它既像游记又不是简单的游记,“志雄走读”系列的书涉猎面很广:思想、历史、文化、绘画、投资、旅游、饮食……志雄跑一个国家就将这个国家最精华的东西以文字和图片显现出来。这需要花很多精力来做研究啊。

我去过志雄的书房,那天他正在准备下一个国家的出行,他指着一箱书跟我说,出行前他要看这个国家相关的书100本左右,然后带着问题、带着攻略出行,每一次出行后的回程,他有个习惯,直飞香港,去香港的书店买几箱子书回来,然后动笔写作,对了,他在很长时间中保持着用笔写作的习惯,至少在电脑码字上,比我晚、码字的速度比我慢。

志雄这种另类写作纯粹是一种个人对这种写作的痴迷,如果从经济上而言,似乎是一件很划不来的活儿,卖一本书能赚多少钱啊,即便发行量大,赚的钱也是小钱,至少在投资圈里混的人,对赚这种小钱是不屑一顾的。而志雄之所以对此乐此不疲,还是出于对世界的好奇、对世界游学的憧憬、出于圆年轻时的梦,当然也出于对儿子的期望……

本文刚开始码字之时,跟志雄在微信里聊了几句。我问:你在哪儿?他说:在北海道,为下一本书积蓄素材……

我之所以拉拉扯扯地说点张志雄的往事,是因为在当今社会中像志雄兄那样“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痴迷写作者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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