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卯钊

来源:乐亭文化研究会《读乐亭》杂志/乐亭故乡人网站(www.guxiangren.com)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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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石头的“骨头”是什么吗?如果你没参与修建大黑汀水库,你肯定不晓得。

1963年11月17日,毛主席发出了“一定要根治海河”的动员令。按照中央的要求,河北省当即组织民工,建立了一支农民治理海河大军。海河大军,以军事化的编制(每个县为一个团,每个公社为一个连)、战斗化的气势,在没有现代化机械的情况下,用车拉、人抬的苦干,开挖、清理出了一条条河道,让千年肆无忌惮的河水按照人的意愿流,从而造福于人民。

1975年,修建大黑汀水库纳入了海河工程。当年秋季,曾在潮白河、子牙新河等地战斗过的乐亭、滦县、迁安、迁西、卢龙、抚宁等县的海河大军进入了大黑汀水库建设工地。我当时作为农民工参加了水库工程的建设,“海河人”战天斗地的动人事迹至今难以忘怀。

一、迁西县的大黑汀村,山清水秀。这里的滦河河床格外宽阔,河床下的沙中有一半是河卵石。建筑专家说,它就是石头的骨头,在建筑学上谓之曰:骨料。今日,大黑汀水库这条长1250米、高50多米的拦洪大坝,就是用钢筋、水泥、沙骨料筑成的。

乐亭团的主要任务就是采筛沙骨料,这条巍巍大坝除钢筋水泥外,沙骨料全是乐亭的民工采筛的。当时,乐亭县有34个公社,其中北港公社为渔业社,不出工,其余33个公社按人口比例全部出工,全县每年出工2000多人。

在十里河床上各连有各连的采筛区。每个连有若干个班,每个班有14个人,两人装车、 车兼砸大料,4人拉车往料场运骨料,其余6人过筛子。筛子长5尺、宽3尺,前排筛子眼大,通不过筛子的卵石为一号骨料,其直径在20公分左右;个大的须拣出来,用铁锤砸小。通过前排筛子沙石,再过第二个筛子,这个筛子的孔眼能将3号料和沙子通过,通不过的为2号料,其直径为10公分左右;后面筛出3号料,其个头为栗子大小。这三面筛子前后排成一行,前排筛子由两人作业,一个将坚实的河床用三齿钩刨松,一个将创松的沙石用铁锹往筛子上扬;中间筛子一人作业,把第一张筛子下筛过的沙石用锹扬向自己的筛子;后排筛子也是一人,把中排筛下的沙石用锹扬向自己的筛子,自己筛子后的废料亦由自己清理。6张筛子组成了一个作业班,各号料有各号料的堆放地点,不许相互掺和,由四辆海河车运送。

这种作业安排科学得很,前排筛子上由班长挂帅,一卯顶一楔,如流水前浪推后浪,谁也偷不了懒。

二、说到各连的班长,大多是在河道施工中摔打出来的铁汉,生得虎背、熊腰、粗胳膊,挖河时他们一锹下去,铲下的那锹泥足有七、八十斤。亮出手掌,五个手指肚全是扁的,满手的老茧多有铜钱厚,大约武侠小说的铁砂掌也无非如此吧。我从1967年起担任大队民兵连长,年年县内挖河施工,我多带工参战,但却未曾去过海河工地。修建大黑汀水库,生产队找不出人,我便报了名,成了周家庄连的一员。当年我三十岁刚刚出头,自认为血气方刚,苦累无所谓的,虽有一些好心的人不让报名,我还是报了。到工地上一干活,我傻了眼:这样的劳动场景,我活了三十多岁不但没干过,也没见过。

我被分在中间的筛子上筛2号料,心中度劲说,既来了就不能当逃兵,在全连百八十同龄人面前,决不能当孬种!但决心并不等于体力,干了不到一个钟头,头排筛子的后面就满了,于是前排筛子的那位叫二民的班长不得不过来帮我(前排筛子眼被筛过的砂石挡住了,不及时清除干净就不能筛了)。二民是我们邻村的,跟我叫大哥,虽然他嘴上什么也没说,但我的脸则如挨了巴掌一样,火辣辣地烧。我后面的筛子是刘长胜,也和二民一样属于“老海河”,比我小两三岁,他见班长帮了我一次之后,也主动来帮我,这才使前排筛子后的砂石不再出现堆积现象。半天下来,我的两只手掌上打满了血泡,有的破了,浸出鲜红的血水。

在刘长胜的帮助下,我总算熬完了这一天,日落回到工棚??这是一种特有的建筑:在山坡上劈出一块平地,一面依山,另三面用石头圈成一米高的墙,墙上是大孔的不能开合的塑料布窗子,三角架的顶上是“两席夹一毡”(油毡纸),以防雨水,两边为一条龙的大统铺,中有一条二尺宽的能走人的小道。我躺在自己的铺位上,浑身上下如同散了架子一样,心中暗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中用?正当自己胡思乱想时,二民和刘长胜进来了,给我拿来两个金黄色的玉米面窝头和一碗白菜汤。我强打精神坐了起来,对二民说,我想我干不了这种活计,回去算了!刘长胜笑着说,出海河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许你下次不来,来了就不许不干!我问为什么,刘长胜说,每个班的班长都有责任,想神法也得叫每个人能干活。二民说,大哥你没锻炼,不要急,干个十数八天就习惯了,明天你别筛筛子了,拉车吧!

夜里,大统铺里鼾声一片,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尽管两手木胀胀的疼过了劲儿,但浑身上下各个骨关节却疼得让人咬牙。说实话,同是年轻人,当逃兵是多么可耻的事情。我想起了红军长征的故事,我想二民的话是对的,熬个十数八天的就会过去的。

三、你别认为拉车是件轻巧差事。采筛沙骨料是用臂力,而拉车则是用腿力。堆料场与采筛场相距二里地远,一个班的四辆海河车须不停地往来奔忙,采多少必须运多少。车道虽用土垫了一层,早被车轮压出了深深的辙印,人拉着车,一步脚下不用力车便停下,重新启动须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因此,当砸料 车的人帮我把车 出采料坑后,便双手握紧车辕,躬身用肩膀拉着套绳一路小跑前进,有速度才有惯性,借惯性会轻巧一些,而车拉千斤载,一口气跑上二里路,也是一种功夫。我是一个“照顾户”,在拉空车返回时可以慢慢歇着走。头一天比别人少拉了十几车,第二天比较适应一些了,比别人少拉了5车;第三天,我咬了咬牙,仍比别人少拉了两车;第四天就和别人一样了。当时,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因为从此以后,弟兄们对我这位大哥,不再另眼相看了。

在第七天头上,团部招考通讯报道员1名,连指导员高升来叫我去参加考试,我写的一篇文章受到了团政委周复哲的青睐,被录取了。从此,我开始在大黑汀的十里河滩上自由采访。这白茫茫的十里河滩,划成了30多个战区,每个连队在战区都插有一杆红旗,旗上书有连队的名字,有的连队还继承发扬着河道上的战斗传统,除了连旗之外,还插有“猛虎班”、“蛟龙班”等旗帜,一些先进的连队还插有红红绿绿的彩旗。上千年来,河滩里积淀的沙石深达1米多深,个别地方有2米深,民工们须将这些沙石用筛子过三遍,这是何等艰巨浩繁的工程啊!

大黑汀水库为春秋两季施工,躲过汛期的7、8两个月。采筛骨料最艰苦的是6月份,此时骄阳似火,十里河滩上没有一点绿色,筛料的民工在1米多深的沙坑里作业,每人身上只着一件短裤,黝黑的脊背上道道汗水闪着亮光,人人都象非洲人一样。在那特殊的年代里,干部靠边站了,个个无所事事;工人停产闹革命,学生停课闹革命,唯有淳朴老实的农民,仍在热火朝天地搞建设。我奔走于十里河滩上,被许多动人的事迹感动得眼圈含泪:一个叫李志鹏的青年,才刚满18岁,他的班长叫我看他的两只手掌,掌上的血泡全用锹把磨破了,满掌没有一块好肉,看得我浑身打冷战儿。他的班长对我说,让他歇两天,他不歇;让他换换活,他不换。中堡连有个叫杜洪酋的汉子,胖胖的,别人拉车都穿鞋,他光脚,脚板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在“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日子里,别人拉两趟,他拉三趟。有人曾细心地计算过他的劳动强度:每天拉一万斤骨料,行走一百里!一个两千多人的乐亭团,诸如这样可写的人是数不清的。

四、乐亭团在大黑汀整整采筛了5个多年头的沙骨料,把十里河滩的沙石全部过了三遍筛子。我有时登上各连的骨料堆,看着一颗颗光洁闪光的骨料,常常联想翩翩,这水库拦洪大坝的设计可真不简单,这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的设计省了多少人力和财力,难道不应获诺贝尔奖金吗?

采筛沙骨料活计在水库建设中虽说繁重,但干的却是为国为民节约开支事情,这是勤俭建国的重任,未来壮丽的社会主义大厦只能这样建设,而我们乐亭民工,每个人都像这颗骨料一样,镶进了壮丽的社会主义的大厦之中。

最后我想,经由海河工地洗礼的乐亭年轻一代,在他们未来的岁月中,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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