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和孔笙等人一同创办正午阳光的导演孙墨龙很久不再执导剧集,在《大江大河》的职员表中,孙墨龙出现在了制作顾问一栏。当时,山影的金牌制片人侯鸿亮正式加入由孔笙等人创立的正午阳光,并将其从一家后期公司改造为独立制片公司。

那个更加深刻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正午必须通过更多样化的题材、大众化的表达,去触及、呈现和解构这个时代群体性的焦虑,以及他们面临的现实问题。

作者 | 张友发

编辑 | 申学舟

设计 | 张鹏飞

苏大强走的第一晚,想他。苏大强走的第二晚,想他,想他。

在热播剧《都挺好》收官两天后,剧中的主角之一,父亲苏大强依然霸占着包括朋友圈、微博在内的社交媒体热度。公开数据显示,该剧在播出过程中贡献了135个微博热搜,大结局双台收视率破2。

在此之前,今年一季度唯一收视破2的剧是《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下文简称《知否》)。而几乎同时期播出的《大江大河》则创下了双台收视率破1、网络日播量破亿、豆瓣8.8分的成绩。

这三部剧共同构成了开年以来冷淡市场的小高潮,而其背后的出品方、有“国剧门脸”之称的正午阳光,也因此再次密集地受到行业的关注。

苏大强

四年前,正午阳光也曾有过这样的高光时刻:《琅琊榜》将新的网文类型成功影视化、《伪装者》是在献礼节点推出的优秀主旋律剧、《欢乐颂》则开始用女性视角来反映原生家庭问题。四年后,《知否》《大江大河》《都挺好》亦分别对应了上述主题。

但在昨日重现一般的情景里,正午的创作力量已经初步完成了换代。当时的三部剧集均由山影“铁三角”孔笙、李雪和侯鸿亮制作完成。而这次的三部作品,其中两部由正午二代导演简川訸和张开宙独立执导。

从2015年的高峰,到2017年的低谷,再到如今的再次爆发,正午阳光始终在寻找自身诉求和行业风向的合适距离。其身上的变化和迭代不仅发生在包括导演、编剧,制片人等在内的创作者层面,还发生在公司层面。

现在看来,不论大环境如何变动,当正午越坚持自我时,就会离观众和时代越近。

01 | 拥抱市场

正午阳光第一次受到行业关注是在2015年。

当时,山影的金牌制片人侯鸿亮正式加入由孔笙等人创立的正午阳光,并将其从一家后期公司改造为独立制片公司。此后,正午阳光在2015年连续推出《伪装者》和《琅琊榜》两部爆款剧集:前者引领了偶像谍战剧的潮流,后者催生了年轻人对宫廷权谋剧的热衷。

这些本都不在计划之中。由侯鸿亮、孔笙和李雪组成的“铁三角”都曾供职于山影,对当时的市场环境持怀疑态度。在与刘和平合作《北平无战事》时,侯鸿亮曾表示:“在今天这个日益恶化的市场,恰恰有刘老师这样坚持的人,才能够让大家在市场当中看到一线希望。”

很大程度上,一心打磨内容的正午阳光在面对市场时有其被动性。在制作《伪装者》时,侯鸿亮并未想过将这部剧卖给湖南卫视,原因是后者的受众过于年轻,和抗战类剧集的目标人群未必重合。

与湖南卫视的合作有一定的巧合性。2015年是世界反法西斯胜利70周年,湖南卫视大范围地搜罗适合在这一背景上映的剧集。在《伪装者》的看片会后,湖南卫视的工作人员非常喜欢,并告诉侯鸿亮团队,这个剧他们无论如何要拿下。

最终湖南卫视拿下了《伪装者》的播出权,但让湖南卫视和侯鸿亮都没有想到的是,《伪装者》收视率一路走高,并且引发了年轻观众的收视热情。

伪装者剧照

在网络平台上,《伪装者》也成为首部日播量过亿的谍战剧,几位男主角的感情线甚至在观众中催生了角色CP的粉丝。不过,导演李雪在当时接受采访时表示:“我压根不知道CP、IP是什么意思,我也拒绝让任何人给我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台网关系的转换则催生了《琅琊榜》的火热。该剧在播放初期并没形成影响力,但由于社交媒体持续的讨论热度,和“十一小长假”前4天累计超过8亿次的网播量,该剧国庆后收视率暴涨。

网络平台和湖南卫视的年轻用户赋予了正午预料之外的成功。侯鸿亮原认为正午阳光打响名头需要5年时间,但这两部剧集播出后,正午迅速被媒体捧上“国剧门面”的高度。

事实上,侯鸿亮是少有的既懂市场、又懂创作的制片人。从2013年制作《战长沙》开始,侯鸿亮就已经有意启用霍建华、胡歌等偶兼具偶像气质和业务能力的演员。

《伪装者》和《琅琊榜》之后,正午阳光开始拥抱网络、IP与资本。2016年1月,正午阳光接受了华人文化的投资,侯鸿亮等制作人员的股权比例下降到50%以下。融资之后,正午阳光开启了演员经纪业务,一度负责二十人左右的演员经纪,其中包括王凯、乔欣等。

资本化之后,正午阳光寻求扩大产能。原本正午延续山影的制作模式,需要较长时间雕琢一部电视剧。但到2016年,正午阳光一年开机了五部电视剧,相比以前一年两到三部的速度大大提高。

媒体担心过快的制作节奏会导致剧集质量下降,但李雪却对外表示:“是不同的导演在拍。”周期并没有太大压缩,但人手更加分散。其中,张开宙和简川訸由第二导演变为第一导演,《伪装者》之后的七部作品,两人一共执导了三部。

网台关系的变化也被市场感更敏锐的正午阳光察觉到。侯鸿亮在2015年预测,随着电视剧的网络售卖价格飙升,网络平台的话语权会越来越大:“电视台等传统平台走向势弱不可避免。”

也因此,2015年正午阳光运作了国内首部台网联动的剧集《他来了,请闭眼》。此后,其多部剧集以网络平台为主阵地,内容以网文IP改编为主,其中包括了大众熟知的盗墓IP《鬼吹灯》。

编剧团队也开始年轻化。《琅琊榜》之前,侯鸿亮大多和高满堂、兰晓龙等老牌编剧合作原创剧本。但此后,侯鸿亮有意寻找更多年轻编剧:“希望能够在创作上时刻保持一个新鲜感,去尝试不同的类型。”

之后的几部剧集,正午阳光和海晏、朱朱、袁子弹等年轻编剧达成了合作。朱朱有着医学行业背景,小说《长大》曾经长期占据晋江小说网的推荐页首位,袁子弹则在上海的广告公司工作过三年。

这群编剧更适应网文IP的改编。《北平无战事》的编剧刘和平曾坦言自己不懂女性。而《欢乐颂》编剧袁子弹能够清楚地说出剧中不同CP,并且和记者就女性主义侃侃而谈。

02 | 过犹不及

当正午阳光主动向市场靠近时,公司却在2017年遭遇了成立后的最大危机。

正午的二代导演没能像铁三角那样稳定地保证剧集的质量。张开宙和简川訸担当主力的《他来了,请闭眼》《欢乐颂2》的豆瓣评分分别为6.3和5.3,和“铁三角”之前动辄8分以上的剧集品质相差甚远。

拍摄《他来了,请闭眼》时,张开宙面对兼具偶像和侦探类型的小说文本,并没有考虑太多结合问题,而是几乎照搬了原著:“小说提供了(剧情上)这样的排列方式。”结果二者的割裂引来批评声一片。

外界对新导演的怀疑在《欢乐颂2》中达到顶峰。该剧集的第一部由孔笙和简川訸联合执导,质量尚有保证,第二部时由简川訸和张开宙执导,评分下跌到正午阳光出品剧集的新低。

舆论诟病剧集插曲过多而节奏过慢,前7集播放了11次歌曲,简川訸只能回应“歌曲很好听”。年轻编剧的问题也凸显出来,对职场、创业的认知浅显:主角王柏川在创业失败后做了代驾,被观众质疑不够合理,更像是为了e代驾的广告植入强行设置。

新类型的开拓也不免失误。《外科风云》播出后,被丁香园等医学自媒体指出存在专业错误。李雪承认为了镜头美感犯了一些专业错误:“是啊,谁让我挑了这个题材呢?我们既然选中了这个剧本,就应该这么做。有bug我承认,但我真的尽力了。”

外科风云

新人和新类型被批评,重视网络和转向IP的策略也没有带来预期中的流量。依托网络平台的剧集没有像《伪装者》和《琅琊榜》那样成为爆款,口碑最好的《鬼吹灯之精绝古城》由于题材原因没能按计划上星,因此影响有限。

2017年的现象级剧集是反腐剧《人民的名义》。在正午急着发掘年轻编剧人才、寻求题材突破时,《人民的名义》起用了老编剧周梅森,并且在反腐宣传期登陆湖南卫视。

这本是正午阳光所擅长的:在特定节点通过宏大的主旋律故事,赢得年轻人的欢心、收获跨圈层的影响。但这次,正午在同档期拿出的医疗剧《外科风云》却不尽如人意,被遗忘在《人民的名义》的热度里。

正午阳光似乎在一段时间内偏离了轨迹。

《琅琊榜》播完后,侯鸿亮成为各行业的香饽饽,正午阳光也得到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合作机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侯鸿亮上下午各见两拨人,每拨人花上一小时。侯鸿亮事后回忆,自己当时整个人都在一个烦躁状态。“你就变成一个资源了,大家都是希望能够和你一起,然后再去获得更大的一个资源。”

但侯鸿亮对媒体表示,团队的野心仍然是记录时代而不是纯粹的经济利益:“山影和正午阳光就(应该)完全是一个风格。”

但资深剧评人李星文认为正午阳光早已经改变:“无论是《伪装者》、《琅琊榜》,还是《如果蜗牛有爱情》,跟原先山影拍那些狂风大雨的经典的现实主义(作品)比,它现实的意味已经弱了很多。”

《欢乐颂2》曾是正午在2017年对现实主义的再次尝试,希望用原生家庭、女性职场等问题引发公众讨论,但却被淹没在缓慢的叙事节奏和过多广告植入中。相比之下,由新丽出品的《我的前半生》,则用更直白的方式,把中产的现实焦虑呈现出来,成为下半年的爆款。

但这段瓶颈期并非对正午毫无益处,它使新人在实践中获得了成长。拍完《他来了,请闭眼》后,张开宙告诉记者,自己开始找到女性向作品创作的诀窍,比如寻找女主时,如果女演员比较中性,就不会给女观众造成威胁感。他坦言这需要过程:“毕竟我真的不是女人。”

制作流程也在摸索中完善。侯鸿亮在剧本上“栽过跟头”后,决定投入更多精力在剧组的前期筹备上,并且立下一条规矩:没有完整的剧本不开机。

03 | 退与进

2016年上半年,侯鸿亮带团队去好莱坞做了考察。在好莱坞,侯鸿亮看到影视内容品牌化的商业潜力,并试图将其搬至国内。《欢乐颂》就参照了美剧模式季播:“能拍到八九季的美剧,一定是有巨大的利润。”

到2017年,由于《欢乐颂2》和《外科风云》带来的争议,正午阳光的品牌价值下落到低点。侯鸿亮的应对决策是砍掉公司的艺人经纪业务,回归内容。

他向外界阐述自己的长板理论:“在木桶理论中,最短的木桶决定公司的形态,但我觉得长板才决定一家公司在市场的位置。我们的长板就是内容,正午阳光所有的一切都聚焦在内容上。”

但在此时的市场,明星和IP看上去更有价值。演员片酬水涨船高,新丽传媒的招股说明书披露,为了拍摄《如懿传》,公司2016年支付给周迅和霍建华工作室的剧组劳务费用都在5000万以上,两人的公开片酬占总制作成本的比例接近35%。

顺应时势的影视上市公司如嘉行传媒,依靠明星持股来获得绑定关系,在艺人经纪中收获丰厚的利益。

这一时期,短周期和长剧集是制作方获利的良方。东方卫视中心总监王磊卿在2017年底的一次论坛上抱怨,如今电视剧创作时间越来越短,“50集的网剧5个月就要完成,而12集的美剧却要创作半年以上”。

执着于长周期制作和片酬控制的正午阳光则显得格格不入。《如果蜗牛有爱情》一共21集630分钟,拍摄了三个多月,张开宙仍然觉得太过仓促。侯鸿亮为业界熟知的能力则是将演员片酬占比降到成本的50%以下。“很多公司为了抢明星演员,无限制地提高价格,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浪费,这是不合理的。”

这也使得正午阳光在解散艺人经纪部后,不少媒体援引业内人士的观点称,正午阳光和其它全产业链的影视公司相比商业价值将会下降,估值也要缩水不少。

但2018年不期而至的影视寒冬让正午阳光的前景变得柳暗花明。崔永元引发的税务风波后,和艺人利益深度绑定的影视公司们遭到较大的打击。

去年8月,三大视频平台联合多家影视制作公司发表抵制天价片酬的声明,其中就有正午阳光。在今年爱奇艺发布全年财报后的电话会议上,CEO龚宇表示自制剧的片酬开始大幅度下滑:“顶级演员最高一部的限价5000万人民币,以前曾经超过1.5亿人民币。”

多因素叠加导致2018年四季度以来,剧集市场出现了长期爆款的真空期。而正午连续的三部作品正好填补了用户对不同类型剧集的需求。

大江大河剧照

《大江大河》找到了老牌编剧袁克平,长达三年的筹备过程让人回忆起“铁三角”的黄金时期。宅斗剧《知否》由年轻编剧曾璐、吴桐操刀,启用了赵丽颖和朱一龙等具有市场流量的演员。《都挺好》在填补了长期以来都市家庭伦理剧的空白的同时,也强化了《欢乐颂》中对原生家庭和性别问题的谈论。

行业看起来正向侯鸿亮希望的方向变化,正午的“退”在这场风波里却成了“进”。

04 | 正午的方法论

在收缩业务线的同时,正午阳光也初步完成了人员结构的调整。

和孔笙等人一同创办正午阳光的导演孙墨龙很久不再执导剧集,在《大江大河》的职员表中,孙墨龙出现在了制作顾问一栏。

侯鸿亮逐渐淡出,最近出产的正午剧集多由李纪山和赵子煜出任执行制片人。从有限的媒体资料中可以查到,李纪山在《父母爱情》时期就已经与孔笙等人合作,拍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时,他还在剧组成立了党支部。

但侯鸿亮和孔笙仍是这个体系的核心。孙墨龙曾提到,侯鸿亮有一套严格的剧本选择标准:“这个标准恰巧是公司所有导演都认同和自觉遵守的。”简川訸接拍《欢乐颂》 前看了十几个剧本,直到侯鸿亮带着《欢乐颂》剧本来找他时,他一下子就被故事吸引了。

侯鸿亮

孔笙则扮演着传帮带的角色。张开宙、李雪都在孔笙手下从摄影指导、副导演走到导演的位置。正午内部有一套发掘考察人才的体系,李雪曾经介绍,导演如果觉得哪位同事合作得比较好,下一部戏时会叫他一起做剧本,让其参与现场拍摄。

即使是新加入的中生代导演,也必须经过这套体系的考察。和孔笙联合执导《大江大河》后,黄伟获得了独立执导该剧第二部的机会。孔笙表示,这次和黄伟合作很愉快:“我们俩都是摄影出身,对画面和镜头的把握有一种契合。”

至于和编剧的合作,按侯鸿亮的说法是“两条腿走路”的策略。孔笙执导正剧时,请来的是袁克平和兰晓龙这样的老牌编剧,宅斗剧《知否》则由曾璐、吴桐这样的年轻编剧主笔。

人才结构的调整过程中,正午阳光也延续了上一时期的命题:理解年轻观众。

编剧袁克平已经退休,但热爱网络小说,他在采访里提到,大众已经不可能回到那个他认为更加深刻的时代:“现在娱乐方式太多了,而且我们那个时代不像现在的年轻人压力这么大,节奏这么快,这使得他们的思考时间并不是那么多。”

事实上,山影的痕迹仍存留在正午阳光身上。张开宙和编剧们用正午的逻辑重构了《知否》:“我不擅长宅斗,也不懂,但是我在原著小说中看到了爱情、友情、家国情怀。”

但在年轻观众越来越多地用倍速看剧、短视频看剧、热搜看剧的今天,正午也在尝试将故事节奏变快。拍摄《琅琊榜》时,侯鸿亮认为创作最大的难点是入题太慢。到《都挺好》时,通过母亲去世这场戏,家庭成员间的矛盾在第一集就被集中呈现。

正午甚至会在叙事中有意挑动观众的情绪。《都挺好》的原著中,二哥苏明成打妹妹苏明玉时明显留了力,但在电视剧里却变成了殴打后者到住院的程度。而“明成打明玉”也成为了剧集播出时最大的热点之一。

如李星文所说,为了争夺年轻观众的注意力,正午剧作的现实性相比山影时代已经在减弱。但也正如袁克平所说,那个更加深刻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正午必须通过更多样化的题材、大众化的表达,去触及、呈现和解构这个时代群体性的焦虑,以及他们面临的现实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正午阳光一面向前,抢夺着年轻一代碎片化、倍速化的时间,一面退后,据守着山影人曾经的理想主义和家国情怀——这种脆弱的、随时会被打破的平衡,在这个时代显得稀缺而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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