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见义勇为，但是见义勇为之后呢？这就跟彭宇的事情是一样的，到底该扶不该扶？”广西陈姓女医生发出疑问。

3月17日中午，她在从柳州去南宁的动车上，遇到乘客突发疾病前往救治，但事后却被乘务员索要医师证。对此南宁铁路致歉称，列车工作人员对突发状况考虑不周、处置方式欠妥，未向医生作好沟通解释，造成误解。

这名女医生表示，不认为处理流程或态度有问题，唯一质疑的是制度问题，它是铁路部门取证的途径，那医生谁来保护呢？列车上并非医生的执业地点，那个病也不是执业范围时，该怎么办？如果处理不当，或者患者未得到及时治疗耽误病情，该怎么办？

事实上，在列车或者飞机上遇到乘客突发疾病，多名医生都有类似救治经历，也遇到过被全程录像的情况。

女医生高铁救人却被索要医师证 图/南国早报

20余年施救五六起，去年首次被全程录像

“18号车厢有旅客晕倒，急需医务人员！”

2018年8月11日，由南昌开往广州东的T171次列车，刚发车十余分钟，广播传来上述消息。坐在5号车厢的肖漫雪听到后，立即起身朝18号车厢走去。

他是湖南师范大学湘东附属医院康复理疗科医生，到达现场后发现有人晕倒在地，周围满是乘客，列车长正在指挥现场疏散。

“我先跟列车长表明了身份，又查看了患者情况，告诉他是来救治的。”他说，当时旅客脸色苍白，已出现意识模糊，经询问后得知早饭午饭都没吃，初步诊断可能是低血糖或中暑引起晕厥。

平时出差有带银针习惯的肖漫雪，随即从行李包中取出进行针灸治疗。20分钟左右，旅客恢复意识，面色逐渐红润，经观察生命体征平稳，已无大碍。周围热心旅客也纷纷递来牛奶食物，帮忙补充营养，并对医生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肖漫雪医生在列车上紧急救治患者

担心旅客病情反复，肖漫雪又在该车厢陪伴对方两个多小时，并联系了当地的志愿组织帮忙，以防旅客下车后再有突发情况。

事后他发现，列车员对自己的救治过程全部录像。”事发紧急，当时想着救人要紧，对这些并没有考虑太多。“他说，从1993年到现在，他遇到过五六起乘客突发疾病情况，均是施针救治，不过去年8月这次被全程录像还是第一次。

肖漫雪认为，作为医生，治病救人义不容辞，以后遇到类似情况还会义无反顾。不过近日得知女医生高铁上救人却被索要医师证事件后，他也意识到其中可能存在的对医生不信任问题。“做好事还被质疑肯定会郁闷，可能也会有医生觉得心寒，再遇到这种情况不敢出手相救了”。

“乘务员打开手机拍照录像，我有点犹豫”

但也有一些突发情况，救治者尚未取得医师证，如正在学习的医学生。

湘雅二医院神经外科的一位主治医师表述，曾遇到过这样的经历。那是2016年，正在上大四时的她，坐火车时，突然听到列车播报员询问，一个孩子在吃花生被卡住，有没有医务工作者可以提供帮助。这名医师说，一听是小孩急救，“没有犹豫，挤过几节车厢赶紧过去”。她看到小孩嘴唇发紫，被坐在地上的父母抱着，大人一直使劲拍孩子后背，抠开嘴巴用手指催吐。

她立即指出，异物进入的是气管，催吐是促进食道异物排出的办法，父母使用的方式是错的。不过她又表示，自己还在读书，只能算医学生，没有执医证，此前也没有急救经验。但家属看到她就像看到救命稻草，连哭带喊让救救孩子。

“乘务员打开手机给我拍照录像，说实话，行医时被拍照是很敏感的，我有点懵，觉得要是做不好肯定要惹官司，有点犹豫。”她说，但家长一个劲儿哀求，而且小孩脸都紫了，再不抢救估计会窒息，也没有别的有资历医生前来，只好硬着头皮上。

但情况非常复杂。孩子比较胖，有80多斤，腹部冲击法一点作用也没有，医生甚至找不到该按压的腹部位置，只能在疑似部位抱紧尝试冲击。但连续2次都不成功，小孩脸也发开始发紫，四肢也没有之前挣扎了。

“我觉得要完了，孩子可能救不过来，浑身冒汗。乘客们嘀嘀咕咕，家长也觉得我急救错误，指责我胡搞，差点要上手，说是应该倒立让小孩咳出来，指挥我把小孩头朝下然后拍背。”

她放下孩子，想着急救方法应该没问题，再试一次看看，就又费力把孩子抱起，在怀疑中试了第三次。小孩开始吐、咳嗽，他妈妈伸手到嘴里一摸，捞出来半个花生。此后孩子开始深吸气，脸色很快就红润起来。

看到孩子转危为安，大家都放心了。“我本来是热心急救，但周围气氛怪怪的就赶紧走了。”她回忆，还好情况紧急，乘务员没问医院也没问学校，没要执医证，也没说非法行医或非医疗区域执医。

列车上救治冠心病全程被录像

相比之下，新疆乌鲁木齐某三甲医院李宏（化名）医生的经历还算顺利。2018年11月，李宏乘坐从哈密到乌鲁木齐的火车，火车上刚好有一位患者在家属陪同下转院，途中突发心绞痛、冠心病。

听到列车广播后，他前往事发车厢，询问后得知患者胸痛胸闷，进行常规检测（家属随身和车上备有急救药物及电子血压计、听诊器）后，发现心前区压榨性疼痛并向左前臂放射，经服药后有所缓解。

李宏回忆，整个救治过程乘务员都在录像，并且事后出具一个制式表格，让他写明情况，包括病情、病人家属要求、医生个人单位等信息。

此后，乘务员担心患者身体状况，要求乘客尽快下车就医，家属因已联系好医院，希望坚持5小时到终点站。因此列车员让李宏在证明中特地写明，“如果途中出现任何问题，家属承担责任”，医生表示，家属也签字了，在知情同意上写明“坚持要求到终点站，若出现问题后果自负”。

他也进行了评估，将各种可能都交代清楚，要求车长如有问题在途中联系急救车准备，还联系到临时吸氧设备，到终点站时120已经在站台等待了。

但李宏未对乘务员录像行为过于反感。“大家都是本着救死扶伤来的，出发点是做好事，录像可以当作是更好的保障。”他说，既然是正规医生，要求出示证明也无可厚非。医生操作合乎规范，乘务员也是在规避风险，否则万一出了问题，责任划分不当对谁都不利。

我发现被录像，想用占满血的手扇他脸

如何看待医生在列车上救人被全程录像？注册名为“急诊医学硕士在读”的回答在知乎上获得上千人赞同。这名急诊科医生称，给乘务员止血时被全程录像，特别反感。

“列成长反复问我乘务员没事吧？作为急诊科医生，我明白列车长意思。我要回答没事，一切责任全在我，我说有事，就要抢救到底。”其表示，只要伸手，列车长就一直在躲避责任，把责任全推到医生身上。

他还提到，自己有4次火车急救经历，包括两次癫痫，一次出血，一次中暑，普通火车发生频率极高。此外，医生在列车上救人被全程录像不是个案，“很多人遇到事情不是想解决，就是躲责任，怕丢饭碗。”

但也有医生表示理解。北京安贞医院心脏外科副主任医师在今日头条发文称，自己在列车和飞机上帮忙救治过患者，事后留下文字描述记录，并签名确认。

“乘务员当时说明，这是列车运行途中发生特殊事件的正常管理办法，能够帮助他们确认事件发生始末，以及事后分析处理是否得当”。他表示配合，并指出列车急救设备中尚存的不足之处。

上述医生还提到，自己随身携带职业证明的电子扫描件，如果列车系统条例需要会积极配合。“我认为（广西女医生被索要医师证）这事出在沟通和理解上，乘务员在工作时应耐心细致说明善意，医务工作者救治患者也无需担心害怕，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会挺身而出，请百姓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