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溥“巡行”上海站《我们的太阳》四部曲

  见或不见,他都在那里。听或不听,都有人被感动。

  他是国内最早做暗潮/黑暗金属的音乐人之一,实在蛰伏太久。网易音乐人计划推波助澜,他的音乐才重回大众视野。作为独立音乐人,几乎每一两个月都有新歌问世,点击量和回复量反倒异乎寻常——新乐迷入坑的数量远超老乐迷报到的数量——说明一个音乐人的魅力和依然处于上升期的生命力。

  “巡行”王三溥全国四城巡演将在 11 月 10 日迎来第二场北京站的演出。借此机会,王三溥约上我们几位朋友进行了一次对谈。希望今天之后,能够有更多的乐迷了解到王三溥的音乐,已经了解王三溥的音乐的乐迷可以了解更多创作背后的感觉、想法和概念。

  Demogorgon:照顾不太了解的乐迷,让我们从大家熟悉的 LACRIMOSA 开始吧。你曾在采访里提到 LACRIMOSA 对你的音乐创作有巨大的影响,是否能就此多做些解读?除了诸如《命运之匙》的曲风,部分的歌词创作上是否也有一定的影响?

  王三溥:LACRIMOSA 必须是我最喜欢的乐队之一,他们的编曲对我影响很大。说到《命运之匙》,那应该是我所有歌当中最有 LACRIMOSA 式曲风的歌。关于这首歌的创作实际上是有一个背景的,2007 年,我的一个乐迷(同时也 LACRIMOSA 的铁粉)联系我说她准备送张我的唱片给 LACRIMOSA,我心想这挺好,要不写一首歌向他们致敬吧,于是便诞生了此曲。至于歌词则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更愿意写自己的生活和精神世界。

  Demogorgon:我有时觉得,好的歌曲的音乐和歌词一定是可以交融在一起的,合并在一起诠释完整概念才最好,并不能像当年乐评人有的观点说歌词不重要,或者说哪个比哪个更重要。你怎么看?

  王三溥:我觉得都重要,如果没有合适的词我宁愿写纯音乐。虽然自己有时候看着当年写的词也会捂脸,不过那时候年轻,年轻自然啥都敢写。

  极品乐鉴钟炼:你年轻时候写的词有轻狂也有厚重的,不用捂脸,哈哈!

  我爱摇滚乐段郎:从音乐的各种构成元素来说,曲肯定比词重要,因为音乐首先是曲,歌词是可以没有的,比如古典、民乐、器乐摇滚。但不能说歌词不重要,好的歌词可以丰富整首歌曲。但感觉很多中国人格外注重歌词,也有点不正常。很多人因为“没有歌词”而拒绝器乐音乐,因为“听不懂外语”而拒绝国外经典音乐,从音乐爱好者角度觉得很荒诞。

  王三溥:段郎说得没错,不写词也可以做音乐,但如果是要唱的,歌词很重要。

  我的看法是都是声音,词是比较明确的含义,曲是不那么明确的含义,合并起来有了新的含义——声音传递的感觉。所以不论音乐还是唱词,有些对音色要求非常高的古典音乐爱好者会因此而对你的音乐加以诟病——或许是因为个人定义的习惯性区别。我想主要是因为“古典”两个字。你做的跟他们心目中传统定义的“古典”不一样,感觉就不舒服了。金属圈里也一样,你做了和大家熟悉的金属乐不一样的风格,往往会招来很多攻击。那么对你而言,“古典”的含义是什么?

  王三溥:古典对于我而言就是一种音乐形式,在创作中需要它的时候我自然会用到,我做的也不是传统的古典音乐。谈到我的人声那真是不知该说啥了,很多年前便回答过同类问题。如果按正统的古典派要求,那我显然是不合格的。但我这不是正统的古典音乐,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我没法控制,也不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

  国内外还有很多音乐人致力于古典音乐与金属音乐的结合,例如将民族音乐与金属乐结合而成民族金属,国内近几年出现较多的“国风金属”。大家如何看待这种现象的意义?这种“复古”是否算是一种稳妥的前进?

  王三溥:老实说我并不喜欢为自己的音乐风格定义,包括当年命名为阴暗旋律金属,现在又是新古典+金属什么的。但是没办法,最终总得给我加个头衔。我喜欢金属,同时又很喜欢唯美的旋律,现在我做的音乐都是自己喜欢的,那就行了。

  国内外很多致力于民族音乐和金属乐相结合的民族金属,那很好啊,这也是我喜欢的,而且很早就在做。

  我爱摇滚乐段郎:国风金属,汉风金属,鱼龙混杂。其实每个国家的音乐人都要贴合自己本民族的传统音乐,很正常。

  王三溥:我有一首新歌《侠客行》也算是纯正的国风金属,北京站准备首演。

  极品乐鉴钟炼:除了《侠客行》,应该还有《满江红》吧?

  王三溥:对,其实我最早写的这类型作品是《离人又在天涯》,2004 年写的,当时发表在我们命运之匙官网,后来做了一些改编后收录进 2008 年的专辑《横云·踏月》里。那时候还没有“国风金属”这个名词。

  横云·踏月

  我爱摇滚乐段郎:先有国风金属音乐作品,才有的概念。近些年大家才这么说。

  不知道最早谁用的这个名词,但是我想其实媒体用音乐名词的时候应该可以更注意一些,否则会给音乐圈带来很大的误导,甚至混乱。

  王三溥:对。

  极品乐鉴钟炼:三溥的金属,是在用现代金属的方式表达古人写作诗词时的感怀,如《满江红》,岳飞写《满江红》的时候,一定就是三溥《满江红》里那种状态。三溥东方类型的金属,用国风金属或古风金属概之,反而有一种不好的效果,大概就是国风古风被玩坏的缘由。东方新古典金属,可能是更适合的概括。国风这个词已经被那些流行音乐+民乐器玩坏了。内核应该是追求古典的中国精神,而不是追求时下的流行。

  “国风”本来应该是风雅颂里的民间故事,婚丧嫁娶。这么说来,天行健那首才是唯一的国风。后来去追求更高雅的文人/士大夫的,或者民族/侠客的,内容发生了变化,按说换个名字会更准确。

  王三溥:大概媒体觉得“国风”这个词显得高大上一点。

  媒体很有意思,别人觉得媒体有文化,媒体自己也觉得自己有文化,其实大多是一瓶不满半瓶咣当(包括我在内,还在努力反思、学习中)。有点同意有朋友说的话:听大师们的音乐越多,就越是感慨别人已经做的很好,从而觉得自己难以做出满意的作品——就像看到宋画时,唯有高山仰止而已。苏格拉底用画圆来比喻很贴切了,写文章是如此,三溥是否有时会觉得绘画如此,写音乐也是如此?

  王三溥:是的,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成长,现在创作音乐总是在想突破,每首歌都想跟以前有些不一样的表现手法,这个真的很花心思。其实从《深邃的黑暗》到《梦》再到《横云·踏月》,包括后来《我们的太阳》系列和《朝暮》,还有很多纯音乐作品,每张专辑我都在寻找更多的元素,不想一味地重复过去。可能创作的本质和内核是不变的,我的音乐也总是有自己的标签,但是在创作方式上真的可以有更多的变化,我一直在探索中。

  但是只要最后能出来,得到大家的认可,还是很好的,就像考试终于解答了一道难题。就是这样的人太少了,国内普遍不够高产,创作持续力有限。为何在中国的西南会有这样的音乐诞生,而为何这样的音乐创作者又如此之少?

  王三溥:一个是对音乐的感悟,一个是坚持吧,缺一不可。

  我爱摇滚乐段郎:我觉得每个地区都有好音乐吧。西南地区特殊一些,四川、云南音乐氛围确实不错。贵州、重庆、西藏差一些……

  极品乐鉴钟炼:还有就是天赋。

  王三溥:地域不是问题,别的地方一样有这样的音乐人啊。

  我爱摇滚乐段郎:但四川也只有三哥做这种吧?

  王三溥:在这里我郑重的推荐来自成都的“暮色绽放”乐队,非常棒的民谣金属乐队。

  谈国风金属的话可以谈很多,我们在网易云音乐做了个歌单“当金属乐遇上中国文化”,反响还不错。

  https://music.163.com/playlist?id=520546287

  王三溥:很棒的歌单,我看到其中还有我的《满江红》和《离人又在天涯》,而这两首也正是我的现场演出曲目。

  很多人都会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但是古典音乐和金属乐里都有相当一部分的主题并非属于这个世界——似乎是人与神魔对话时所使用的语言。创作偏向阴暗派的作品,北欧和加拿大需要严寒的环境,中欧南欧需要历史的积淀,而国内竟然出在四川,感觉有点超现实。或许跟人文和美学素养有关?

  王三溥:这个……我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就入了这个坑。

  或许有十年美术创作的功劳?

  王三溥:答案是肯定的,九十年代初听金属乐,都是跟学画有关。

  还有其它的影响吗?艺术的或者人文的,甚至是科学的。

  王三溥: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从小就偏科,喜欢文学,也喜欢自然科学。那些对我后来的音乐创作都有很大的影响。

  举个例子?

  王三溥:哈哈,我在想你该不会想问自然科学吧?应该有一些出现在我的音乐当中,但不是专门为其创作一个完整的主题。我有一些音乐是描写自然的,但我觉得那并不是自然科学。中国古典诗词已经在我很多作品中有体现了,至少十几首了吧。

  说回巡演。去年的演出后,你感觉乐迷群体的状态和想象中的(或者隔空相望的)是否一致?

  王三溥:去年是在成都做了一场十五年全国首演,现场大概有 400 多人,其中可能有一半是从全国各地赶过来的,这让我很感动,现场的感觉也挺好。我们的现场虽然也有不少金属段落,但并不是一般金属乐队那种特别躁动的状态,很多时候都可以安静地听歌。前段时间在上海做了本轮巡演的首站演出。现场观众比去年首演人数更多,也非常热情,并且在现场居然有乐迷跳水,这让我意想不到。

  绝对是出乎意料。有的乐迷只是为了开心,随意使用自己觉得好的办法发泄情感,或许和你的音乐氛围并不相配。对于乐迷这样的反应与动作,你怎么看?之前看到一段视频,台上唱罗大佑,台下在搭肩甩……

  王三溥:据说唱民谣都有人跳水的……我的现场该金属的时候也很金属,所以有乐迷跳水也是可以理解的,还好还好。

  15 年过去,现在开始做现场演出,是否觉得现场演出和录音室作品相比,是一种更好的音乐传递形式呢?

  王三溥:现场的感染力更强,而且现场的声音比录音室里出来的更有爆发力,我很享受现场。不过遗憾的是,由于听力与睡眠障碍,本轮巡演之后我就准备休息不再巡演了。所以,余下的三场演出我都会倾尽全力去演好。

  “书写出来就是被人误读的”,所有的概念和主张都会被误读……三溥这么多的作品有没有一个一以贯之的概念和主张?

  王三溥:我有一句歌词——“纵使风雨萧瑟,也要为自由而歌”,说实在的,在现实中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不容易,所以我一直只做自己想做的音乐。

  纵览你的创作轨迹,不同时期的作品有着不同的风格,是否就意味着各时段想做的也有所不同?如果答案是“是”的话,不同时期的“想”的变化和创作源泉的变化分别来自何处?我相信每一次的转变都一定有巨大的因素。

  王三溥:我说不好究竟来自何处,这么些年下来,阅历渐长,创作肯定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像很多音乐家和画家也会经历不同风格时期。

  是否可以拿跨度长达六年的《我们的太阳》系列四首作品做个例子,从有很多想说的,很多的感慨,很多的反对与抗争,很多需要述说的平静,到最后无需述说的平和,“我相信理想的太阳,我看见温柔的目光”。是否可以说是现实因素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这些转变?是否可以说现实问题进入了你的音乐创作?

  王三溥:在我看来,音乐基于现实又高于现实。在我生命中,有些东西可能永远不会改变,比如我喜欢的某些音乐的神髓。有些则会发生一些变化,人会成长的。《我们的太阳》系列大概是我音乐中最重要的组曲,伴随着我这些年一路过来,确实有很多感慨,但此刻似乎又无法用言语具体描述。还是用音乐来表达吧,或许《我们的太阳》以后还会延续。

  你觉得自己和当年最大的变化(成长)在于哪个方面?

  王三溥:年轻的时候只爱金属,现在很多别的音乐类型都喜欢啊! 说实在的,这十几年来除了音乐创作上一直在成长变化,我自己本身真没多大改变,大概早就定性了吧。

  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音乐类别?

  王三溥:这就得抠着头皮想想了,现在我真说不好哪种音乐类型是我特别不喜欢的。关键是其中的旋律是不是能让我有感觉。就好比举例说唱,那并不是我特别喜欢的音乐类型。但上次跟空空聊天的时候还在说,以前《音乐天堂》杂志某期选的一首说唱,那是真的好听,当年我还是纯正金属迷的时候都喜欢。

  就是“没有不喜欢的类型,只有不喜欢的歌曲”。

  王三溥:完全正确!

  极品乐鉴钟炼:我觉得倒是很正常。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柔和下来。所以《横云·踏月》在探索新古典,《如此沉寂》和《东西》则是纯粹的新古典了。

  我爱摇滚乐段郎:年轻人喜欢更直接的东西,他们要从艺术作品里迅速获得快感……

  如果说获得快感,节奏强的音乐肯定合适,这也就说明了为何嘻哈跟核比较火。

  王三溥:能让我特别喜欢的音乐,节奏是次要的,主要是旋律,我是旋律控。说到创作与欣赏,我想起创作给我带来的一个弊端,那就是很难再像小时候那样单纯地去沉醉于音乐,去被感动。现在每每听到一首好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分析它好在哪儿,会忍不住想它的结构与和声。这真的不是一件美妙的事,让我失去了不少作为纯粹听者的感官享受。现在如果某首歌能让我暂时忘记自己的职业病,那一定是首好听得无以复加的作品。

  的确,你的作品里总是有着十分难忘的旋律,偶尔出现的强力和爆裂进一步强化了优美旋律给听众留下的印象。这种印象远远超过寻常歌曲的声嘶力竭,甚至是很多极端金属从头至尾的狂轰乱炸。这些旋律与国内很多音乐都区别甚大,灵感主要来自何处?

  王三溥:可能每个创作者都有不一样的美学偏好,并不需要特别的灵感,或者说生活中处处皆有灵感。我只是觉得自己仍然不够勤奋,荒废过很多时间。

  让我们不管潮流,不管世界范围如何,单从网易云上的情况展望一下:结合了古典音乐的金属乐是否有可能从你的巡演开始,在国内迎来更多人的接受?

  王三溥:希望能让更多的人接受吧,通过网易云我发现有不少以前只听轻量级音乐的乐迷也开始接受金属并来到了我的现场,这样真的挺好。

  我们也都是这么希望的,而这就有待于大家一起希望,一起努力——做自己认定的事情。

  王三溥:对!

  时光飞逝,我们都已逐渐老去。或许有一天我们将只能在音乐里回忆过去的自己,就像现在我们只能在音乐里感受我们希冀的感受。所以,今天最后让我们不谈生死,只谈意义——在有生之年里,音乐是否可以帮助我们处理与现实的关系?(即便有的音乐是在表现撕裂的关系)

  王三溥:突然想起上次,一个曾患有抑郁症的乐迷跟我说,有不少患抑郁症的朋友都听我的音乐,尤其是《我们的太阳》系列。我想这个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些意义。

  找到同伴的地方,找到真实的地方。感谢带给大家这些超越现实的所在,感谢今天花时间分享这些思考,预祝下个月的演出一切顺利。

  王三溥:感谢金属乐界,我们北京现场见!

  “巡行”王三溥全国四城巡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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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站(已结束)

  时间:2018 年 9 月 15 日(星期六)20:00

  地点:上海 MAO livehouse

  北京站

  时间:2018 年 11 月 10 日(星期六)20:00

  地点:北京疆进酒 OMNI SPACE

  广州站

  时间:2018 年 12 月 1 日(星期六)20:00

  地点:广州 MAO Livehouse

  成都站

  时间:2019 年 1 月 12 日(星期六)20:00

  地点:成都小酒馆万象城店

  文 空空 & Demogorgon

  采访 Demogorgon

  排版闵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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