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上到一半忽然有警察进门,指着我:我们怀疑你杀了人

1

警察找上我的时候,是第三节的数学课,高老师的。

两三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把门推开,对着讲台上的高老师问了句:“谁是许小迷?”

不得不说,在这个班级里,这是我第一次接受这么多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一一汇聚在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我。

一个年轻的警察走到我面前,我仰起头的时候正好可以看见他的大盖帽。班里当时很安静,高老师也停止讲课看向了这里,教室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都凝固起来了。

“你是许小迷?”他问我。

我点了点头。

“刚才的报案电话是你打的?”

“嗯,是我。”我站起身来,回答道。

“死者已经证实是你们班的赵之年了,死因目前还在调查之中,我想让你和我们一起去录个口供,毕竟你是现场的第一发现人……”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教室里似乎弥漫着一股冷气,站在讲台上的瘦弱的高老师也一下子变了脸色,手中的半截粉笔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并没有持续多久,然后便是一阵嘈杂。

这个时候观察人的表情会很有趣,平日里各自为战、各自为营的男生女生们似乎因为某一件事,脸上写满了同样的可以被叫做恐惧的表情,当然,再仔细点看的话,会发现那种表情里掺杂的还有窃喜。

窃喜是因为那个人是赵之年。平日里飞扬跋扈的赵之年,仗着自己父亲的权势作威作福,十七八岁的男孩俨然一副地头蛇的样子。被勒索过钱财挨过打的男生,被逼着交往做作业的女生,于大多数人,的确好像是拿掉了心头的一片乌云一样。

而恐惧是因为,三个月内,一个班级出现了两件人命关天的事情,在一所重点高中里,还是耸人听闻。

我看向另一件事件的主角,坐在第一排的林夏。

和所有人都不同的是,她没有回过头来看我,所以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和很多次课上我看过去的一样,依旧只是瘦削的背影,长长的头发垂在雪白的连衣裙上。

三个月前,她纵身从教学楼五楼跳下去的时候,穿着的也是这件连衣裙。当时是课间操时间,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站满了人,三五成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忽然就有一抹白色从天而降。

伴随着一阵阵惊呼,我看到了林夏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伤者有自杀行为时已怀有身孕,经推测应是其自杀原因,因抢救及时已脱离生命危险,但孩子已经流产,并且由于坠地时撞到大脑,伤者可能会有轻微的精神方面疾病,具体情况尚不清楚……”

我去医院询问的时候,那个化着精致的妆的小护士是用这样一种冰冷冷的语气告诉我的,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床上躺着的还在昏迷的林夏,好像她并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只是一个本应被随手丢弃的布娃娃。

那天我在她的病床前站了很久,从早上一直站到夕阳落山,我一直在和她说话,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快要走的时候,我弯下身子环住了她的肩膀,我的脸和她的脸之间隔着那个透明的氧气罩,让我无法像往日一样亲吻她的嘴唇,“林夏,不管发生什么,都还有我不是吗?你怎么可以那么傻……怎么可以有自杀的念头……林夏,你还有我啊……”

林夏在医院里待了十三天。十三天里我每天都逃课去看她,好在本身就是不起眼的角色,不去上课也不会被发现。

第十三天,我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她已经醒了,鼻子上的氧气罩什么的也都被拿走了。

我欣喜极了,走到她面前想抱一抱她,她推开我的时候,表情和语气一样冰冷:“许小迷,我们分手吧。”

然后我手里拎着的鸡汤就全部洒在了地上。

后来她回到了学校,依旧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不再和班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话,也从来没有从那个位置回过头来,看一看永远在注视着她的我。

2

“我看到的就是我说的那个样子,对,就是那个地方。”我对刚才带我出去的那个警察点了点头。

他指的是学校操场后面那一片水池,长满了杂草,在这样的夏季还时不时可以看见几只青蛙跳来跳去。

“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是我给你们打电话的时候,中午放学,看到了就报警了。”

“嗯,你放学回家经过这里?”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目光里有疑惑。

“唔……这是一条小路,回家的话会比较近,我也很少走,就是今天家里有点事,急着回家所以走了这条路……”太阳照在我的额头上,我感觉有些脑子发昏,手心和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他蹲下身去看了看地形,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拿出一根点上,又拿了一根递给我,我忙摇着头拒绝。

“呵呵!”他笑了笑,“我姓王,你就叫我王警官吧。这个案子我们中午调查了一下,很有可能是一起谋杀案,所以应该还会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你是叫许小迷是吧?”

我点点头。

“对了,这个赵之年平日在学校里和同学关系怎么样啊?怎么我在你班里说出他的死讯的时候,感觉你们班上的同学的反应都有点奇怪?”

我笑了笑:“王警官要是想凭借这个找出嫌疑人的话,恐怕全班同学都有嫌疑了。他在班里人缘不怎么样,虽说是身后跟了一大群弟兄,但也都是乌合之众。在学校里也是惹是生非雄霸一方的那种,同学们提起他那个人暗地里都恨得咬牙切齿啊。

“我也不是没良心没同情心的人,可是,我的同情心绝对不会用在这样的人渣身上的。”

听了这话的王警官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沉思什么东西,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平时在学校里就很过分,所以也应该结了很多仇?”

感觉到自己刚才说得太多了,这次的回答我只是轻轻点点头,“嗯,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王警官叹了一口气:“你们还都是高中生啊,有什么样的仇需要用这种残忍的手段去杀害一个生命。再说了,平时他这个样子,你们班上的老师不管吗?”

“校长也管不了吧,”我看着他说道,“王警官你还不知道吧,赵之年有一个在市里当官的老爸,听说第一天得罪了他,第二天学校的烟囱就能不冒烟,也没有人愿意去捅这个娄子。”

“这样啊……”王警官盯着手上的香烟,沉吟了几秒钟,继而抬起头对着我笑了笑:“嗯好,那你先回去上课吧,有什么事我再联系你可以吧?对了,我把我的电话也给你一下,要是你想起来或者是了解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可以随时打给我。”

“嗯,好。”我接过王警官手里递过来的写着他手机号码的小纸条,点了点头向学校走去。

3

从办公室门前经过的时候,坐在办公桌前正批改作业的高老师把我叫住:“哎,许小迷,你过来一下。”

我走了进去,她拉了一把椅子让我坐在她面前,脸上是一副焦急的神情:“班里现在乱成一团糟了,出了什么事了到底?”

我看了看眼前瘦弱的高老师,额前头发有些发白,有些不忍心再一次拿这样的消息打击她。三个月前林夏跳楼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当时就昏倒了,现在班上的学生又死了一个,难保她精神不会崩溃。

但想着刚才王警官在班级里已经说出了,我还是决定如实相告:“高老师,是这样的……我们班的赵之年……出事了……是我今天中午发现的,在学校操场外面的那个水池旁边,然后我就报了警,警察找我是来了解情况的。”

可能是对这个回答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高老师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办公室的窗户是开着的,风吹进来把她的短发吹得凌乱,她站起身来去关上了窗户,然后又在我对面坐下。

“唉……”她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好,我知道了,你先去教室吧。对了,先不要对班里的同学说什么,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嗯,我知道的,高老师。”我点点头站起身来。

果真是乱成了一锅粥,而且还是一锅正在用沸水煮着的粥,只是这锅粥在我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忽然冷却了下来。那一瞬间教室里变得安静极了,所有的目光又全部向我投来。

我的眼睛还是习惯性地看向第一排最右边林夏的位置,她安静地低着头坐在那里,长发挡住了半边脸,依旧连头都没有抬,我知道这个女孩身上的一些诸如活力、希望的东西已经被完完全全抽走了,一想到这些,我都会觉得心痛极了。

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碰到了她的课桌,桌子上的书本便掉了下来。

我是故意的。

我和她几乎是同时弯下腰去捡的,我的手碰到了她的手。她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知道手指相触碰的温暖只停留了一瞬间,然后她便飞快地拿起自己的书坐直了身子。

说实话,那一刻整个班级的宁静,好像是一粒微尘落地都可以听见。

回到座位之后,同桌胖子用一种我说不出的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一副拈花不笑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翻了他一眼:“行了,有什么话直说吧。”

“许小迷,你行啊。”他一拳打在我瘦弱的肩膀上,“看不出来啊,你他妈的还真有种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过头不解地看了看他,停顿了一会儿立马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哼了哼鼻子:“你有病吗,不是我干的。”

“啊,不是你啊,”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行了小迷,咱们什么跟什么关系,你和我说什么都是安全的,怎么着兄弟我还会出卖你吗?就算是你,你在哥眼中那也是够爷们……”

“行了别贫了,”我打了打他满是肉的肚子,看了看周围声音压低了一下:“我是说过有机会一定要杀了赵之年那混蛋的,可我不是还没来得及做吗,他妈的他就死了。”

“啊?”胖子轻呼了一声,“刚才我还一直想着是你呢,那会是谁啊?”

几乎是同时,我和他的目光一起移到了一个人身上,坐在第一排的,林夏。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攥着刚才弯下腰捡书的时候,林夏塞给我的纸条,忙打开来看,一张小纸条已经是浸满了汗,皱巴巴的样子:晚自习放学后在校门口等我,我有话和你说。

胖子也伸过头来看到了上面的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林夏问道:“她写的?”

我点点头。

“不会真的是她吧。”胖子轻声说道。

“行了,别胡说。”我心里忽然一紧,皱了皱眉头说道。

4

虽然我在心里一再告诉自己不可能是林夏,一定不可能是林夏的,可不置可否,胖子的话还是在我心中引起了一阵寒意。

让我不自觉地想,如果真是林夏干的?那该怎么办?我是绝对不会看着我爱的女孩因为这样一个人渣去坐牢的……

可是我又会在心里否认这个想法,一遍遍告诉自己:许小迷,你不要多想了,杀死赵之年的一定是别人,一定不会是林夏。林夏一个瘦弱的九十来斤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杀死足足有一百五十斤高大肥胖的赵之年,即便是她再恨他,这种情况应该都是不可能出现的……不会出现的……

我的大脑乱糟糟的,手里依旧紧紧握着刚才林夏给我的那个纸条,很多场景在我脑海中来来回回上映,好像中央五套的《请你欣赏》栏目一样。

我和林夏在一起的事情,只有胖子一个人知道。和每一个伤感又美丽的青春爱情故事一样,我和林夏是两颗孤独的心的慢慢靠近。

在这所人情冷漠的重点高中里,或许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林夏在单亲家庭里长大,或许是因为这个,她的性格很孤僻。人长得漂亮,漂亮到足以让大部分女生嫉妒的地步,所以也并没有什么朋友。

我的孤独或许是因为我因平凡而导致的自卑,也或者是自己从小生活环境的缘故,五岁时母亲跟着一个男人私奔,抛下我和残疾的父亲,一瞬间让我们成为那条街道上被嘲笑和同情的对象。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段时光,以及那段时光里别人看我们的眼神里的嘲弄。

我也记得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林夏说起这些时,她清澈的眼里闪烁着的泪花,她轻轻拉住我的手对我说:“没关系,许小迷,一切都会过去的。”让我在那一瞬间就爱上了这个清澈如琉璃的女生。

好像是一座孤岛感受到了另一座孤岛的力量,觉得辽阔的海域有了陪伴,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害怕孤单。

我最幸福的时候,就是上课时可以从我坐的地方看向林夏,看着她的背影和长发。而她也会偶然地回过头来,轻轻地给我一个微笑,然后再飞快地转过头去。

然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两只小蚂蚁的爱情是多么微不足道,命运转一转它的手指,我们就会被捏得粉身碎骨。

那根手指,不是别人,就是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的赵之年。

5

林夏被赵之年强暴的事情,我找过高老师。

接到林夏的电话时我正在胖子家,刚结束一场月考,放松下心情买了几瓶啤酒在他家里喝。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喝得晕晕乎乎,接通之后就听到那边林夏夹杂在抽泣声里断断续续的声音:“……许小迷……许小迷,你救救我……你能过来吗现在?”

我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坐起来,酒也一下子醒了一大半:“怎么了?林夏,怎么了?”

她不肯告诉我怎么了,只是一个劲地哭,哭声揪着我的心。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林夏,你先别哭,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找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应该是一个酒吧……我不知道是哪一个……”

我的心里立即有了不祥的预感,以我对林夏的了解,我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去那些地方的。挂了电话之后我拉了拉胖子:“别喝了,林夏出事了,和我一起去找她。”

那晚我们找了很多个酒吧,最终是在一个相对偏僻的酒吧里找到她的。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推开门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林夏的眼神。

她的头发凌乱,周身的衣服几乎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坐着的沙发上有一抹小小的血迹。听到推门声的时候,她忽然尖叫了起来,双手捂住耳朵叫喊道“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直到我强行抱住她,她看到来人是我和胖子的时候才慢慢冷静下来。

我把衣服脱下来披在了林夏的身上,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谁做的?”

“是……是,赵,赵之年……”她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声音在颤抖,似乎还没有从一场噩梦中醒过来。

当时的我没有说什么,把衣服给她穿好之后对胖子说道:“你到外面叫一辆车。”

胖子点点头走了出去,我抱着林夏跟在了后面。

坐在出租车后座上的林夏安静得像只小猫,也许只有靠在我的怀抱里,她才可以安心地睡上一觉。那一刻看着她熟睡的脸,我在心里恨死了自己,我早就知道赵之年一直在纠缠着林夏,明里暗里骚扰过她很多次,可我却没有能保护好她,让她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我们去的是胖子租的房子,林夏一直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异常,到卫生间洗过澡之后躺在了床上,没有再说一句话。

胖子和我站在外面的阳台上,我喝了一口胖子递过来的啤酒,便拿起窗台上的一把水果刀向楼梯口走去,他一把拉住了我:“小迷你要干什么?”

我知道当时我的眼睛一定是血红血红的,“我要去杀了赵之年那混蛋。”我几乎是吼出来这句话的。

他夺过我手里的刀:“小迷,你先冷静点,这样不行……冷静点……”

我最终扔下了那把刀,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要报警。”这是林夏睁开眼睛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和胖子商量了又商量,最后我们并没有直接找警察,而是先打通了高老师的电话,她是我们的班主任,虽说我和胖子在班里都属于平时不好好学习的那一种,可也不得不承认高老师的确是一个称职的班主任,年纪虽然大了点,可有经验,也不怕得罪人,所以我们相信找她还是可行的。

“真的可以吗?”林夏有些担心,“赵之年以前惹了那么多事,她不也没敢管什么吗?”

听了这话我们都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沉默。

后来事情的发展证明林夏的担心果然是正确的,要不也不会出现她知道自己怀孕后去跳楼的事情。

我不知道高老师在这中间做了什么努力,抑或是有没有做努力。总之整件事情在刚刚有警察涉入的时候,便忽然平息了下来,赵之年在离开班级几个星期后,依旧趾高气昂地出现在了教室里,好像林夏的被强暴,以及后来的跳楼事件完全和自己没关系一样。

6

晚自习放学后,我等了很久林夏才出来,似乎是想等着没有什么人的时候才出来,她在我面前站了几秒钟,没有说什么,径直向前方一个阴暗的巷口走去。

我也没有说话,一直跟在她后面。

最终在那个巷口深处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站在我面前直直地看着我。

我有些惊愕,因为我发现她的眼睛里竟然都是泪水。

“林夏……”我有些不知所措。

“是你做的吗?”她的声音颤抖着,“赵之年的死……是你做的吗?”

我心里一下子放松了很多,林夏这样说的话,那她一定不是凶手,究竟是谁,杀死了赵之年?

胖子会以为是我,林夏也怀疑是我,我知道我的身上有很多疑点,我的表现以及我和林夏的关系也的确会让别人这么以为,有杀人动机,又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

警察询问高老师的时候,她一定也会指出我,林夏,以及我们与赵之年的瓜葛,那么,所有的证据似乎都指向了我。

可是如果我没出什么问题的话,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的话,我的确是没有杀过赵之年的。

虽然我在心里早已经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甚至于我也在心里制定过一个又一个杀死他的计划,可我这些计划都还没有实行,赵之年,他就已经死了。

真是一件搞笑的事情。

我对林夏摇了摇头:“虽然连我都怀疑是我自己做的,可林夏,真的不是我。”

林夏的表情一下子放松起来,眼里的泪水也一下子全都掉了下来,她扑进了我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我:“不是你就好,不是你我们就什么都不怕,小迷,你被警察喊走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我怕是你做的,我怕见不到你了……小迷……”

在她的哭泣声中,我们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可我的心里很不安,尽管我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像我们所以为的那样光明和磊落,必然有着伤害和杀戮,可这些事情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让我用青春来见证这些的时候,我还是会觉得不安。

我迫切地希望找出那个人是谁。

究竟是谁杀死了赵之年?

我的脑海里闪过班级里每一个同学的脸庞,成绩很好总是被逼着帮赵之年写作业的孙丽丽?被赵之年叫做“蛤蟆脸”的王奇?每个月要上交五百块钱给“大哥”赵之年的小跟班孟明军?抑或是被赵之年当众叫成“小太监”的吴皓?

……

每个人都有可能因为一个大抵叫做“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东西而动手,暗夜里的眼睛,如果不睁开,谁知道它的存在?

7

王警官又给我打了一次电话,约我见一次面。

我有些忐忑,可一想自己也算得上是问心无愧便同意了去警局一趟。

也许经过那一天的担心,林夏已经明白了人生有些事情再不堪与黑暗,我们也总要翻过去,早早走进人生新的黎明里,所以在听说我要去一趟警局的时候,她拉住了我的手:“小迷,我和你一起去。”

我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出乎意料的是,从王警官的叙述来看,高老师似乎并没有提那些足以让我被列为犯罪嫌疑人的事情。王警官让我和林夏坐下,在谈了一下案子的情况之后问道:“你觉得有没有谁和受害人有着巨大得足以当做杀人动机的过节?”

我喝了一口他递过来的水,轻轻看向他的眼睛说道:“有。”

“哦?哪个?或者是哪些?”

我拉起了林夏的手:“我和林夏。”

王警官似乎是愣了愣,顿了顿问道:“什么意思?”

“几个星期前你来找我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我是说很多人都恨赵之年。但是在这所学校,我觉得不会有人比我和林夏更恨他。但王警官,赵之年的死的确和我们没有关系。”

我诉说着几个月前发生在林夏身上的过往的时候,林夏一直是安静而沉默的,她紧紧地靠在我身边,身体微微颤抖着。我只有握住她的手,握紧一点,再握紧一点。

听完了我们的讲述,王警官陷入了沉默:“这样说来,他也是死有余辜……不过的确如你们所说,赵之年的父亲在市里有权有势,你们老师应该也是没有办法。这个案子局长亲自关照过,一定要查出凶手……

“你们两个压根就不在我的排查范围,不过你这次的话倒是给了我别的思路……还有就是,小迷,你仔细回想一下,发现赵之年尸体的那天,对,你说的是中午放学是吧?

“根据我们的调查,赵之年的死亡时间大概就是十一点钟左右,也就是三四十分钟后你发现的,在事发现场,你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可疑的人……”我沉吟了一下,陷入了沉思。

一个念头忽然在脑海中浮现,我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想起了什么?”可能是看到我的脸色不大对劲,王警官问道。

“不,不是……对了,赵之年的死因究竟是什么?我没见到血迹啊,应该不是什么利器……”

“嗯,不是利器所杀,他先是被人下了药,然后被带到了水池边,根据我们的调查是窒息而死的,应该是之后被捂住了嘴……”

我点点头。

8

和林夏坐在回学校的公车上的时候,或许是太疲惫的缘故,林夏的头歪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我看着窗外变幻的风景,继续着刚才心中的揣测。

我的思绪回到了发现赵之年尸体的那天。

那天是星期一,后两节是高老师的课,因为本身我们班比别的班级的进度快一些,所以给我们安排的是一次随堂测验,英语测验,正好两节课的时间。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天赵之年从早晨就没有在教室里。

当然这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在我们眼里,赵之年每天按时上课才是最不可思议的。

两节课的考试……每个人都在低着头认真做着试卷……所以并没有人去注意讲台上的高老师是不是一直在讲台上……

我交试卷的时候是十一点二十左右,当时的高老师是坐在讲台上的,一切看起来很正常,但现在再仔细想想,也还是有着不正常的地方的。

例如:她的呼吸声有些急促也有些慌乱。

再例如:我低下头的时候,忽然发现她的脚上穿着和刚进教室的时候穿着的鞋并不是同一双。

如果不是家里有急事,我也不会走那条总是会让鞋上沾满泥巴的小路的,我也记得在我发现赵之年的尸体准备报警的时候,身后似乎是有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地闪进了水池后面的芦苇群里……

“怎么了,小迷?”林夏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带了回来。

“林夏,”我叹了口气,“我想我知道是谁杀死了赵之年了。”

尾声

这几年来,每逢清明节的时候,不管离家多远,我和林夏都会一起回乡。

在高老师的墓碑前,放上一束鲜花,再默默地坐上一会,陪她说会话。

因为如果连她用力维护的孩子们,因为嫌弃她是个杀人犯而不愿意再接近她,我想高老师一定会非常孤独。

那个时候,我和林夏会缓缓地对着墓碑说着高老师曾经给我们的印象。

“高老师,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你是一个好老师。”

“是啊,高老师你还记得那次春游吗?在山里的时候我和大家走散了,你找了一夜才找到了崴住脚的我,把我背了回去。”

“高老师,我和林夏会好好生活的……你就请安息吧……”

只是我时常遗憾的是,在高老师还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机会在她面前亲口把这些话说给过她听。

我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

那天和林夏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我就拉着她的手直奔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人,空落落的,我便让林夏先回班里上课,然后打车去了高老师家里。

在一栋简陋的鸽子楼里,早应该被拆迁的那一种,我听高老师说起过,儿子女儿都在国外成家立业的缘故,自己也不需要什么高档的住所,所以就一直住在这里。

房间没有锁门,我一推便推开了门。

眼前的情景并未让我有过多惊愕,我叹了一口气,轻轻拿起了趴在桌子上看上去像是在熟睡的高老师身边的一封信。

“……我找不到别的办法……我不能看着我的学生这样被人凌辱……我找过警察,可案子被压了下来,每当我上课看到那个女生的时候,我都会恨死自己……我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我并不后悔……

“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学生,我已经算不上是一个好老师了……所以我选择这样做了,但我相信也了解法律,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找到我……我不想要那种死法……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我没有再关心赵之年的那桩案子究竟是以何种方式结案,我只是拿走了桌子上高老师的那封信,以及她摆出来当做证据的让赵之年喝下的药,还有那双沾着泥土被换下的鞋。

两个星期后警察给出的调查结果是,因班级接连出事导致心理压力过大而自杀。

新的老师被调来,高三即将开始的缘故,每个人也都在继续着各自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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