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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hczyj）

　　日前，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正式迎来第114位大法官——刚刚经历性侵指控风暴、以137年来最微弱优势通过参议院任命投票的布雷特·卡瓦诺。

　　保守派和自由派大法官人数呈现5：4格局，未来十几年内，保守派大法官将在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占据上风。

　　至此，共和党人终于实现了自上世纪80年代里根执政时期起就孜孜追求的目标。

　　这意味着，美国最高司法机构将能够一锤定音地加固特朗普带来的这一轮“向右回摆”风向，进而使其呈现某种长期化趋势，而非随两党轮流坐庄轻易逆转。

　　这场大法官提名战将对美国政治生态甚至社会走向产生怎样的影响？

　　1

　　卡瓦诺，“共和党的阿甘”？

　　近日，在《纽约时报》刊载的一幅漫画里，大法官们并排坐在庭上长条桌案前，卡瓦诺居中。

　　他手抡法官锤，其身前桌案已劈裂，右边长点，左边短点。

　　实际上，在最高法院9名大法官里，卡瓦诺因为年资最浅，只能坐在最边上。

　　卡瓦诺不是特朗普提名的第一位保守派大法官，也不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提名时遭遇性侵指控的大法官，但是，他很可能是迄今蒙受争议最大的大法官。

　　在提名听证过程中，他自己已经创造了不少“第一”，比如：

　　第一个上电视和写评论为自己辩护；

　　第一个在听证会上声泪俱下，采取具有党派色彩的“战斗”路线……

　　参议院全体投票时，全美各地逾2400名大学法学院教授签署公开信，反对卡瓦诺的任命，理由是他在听证会上展露的品性不适合担任大法官。

　　美国律师协会表示拟就卡瓦诺的法律品性展开调查。

　　民主党则向选民承诺：一旦夺回众议院主导权，将重启对卡瓦诺的性侵指控调查，并且，还会扩大调查范围，包括他是否在性侵听证会上就自己饮酒习惯撒谎。

　　这些在美国历史上都高度罕见的。

　　他不是一名普通的法律精英，身上烙有深度卷入党派政治的印记。

　　有民主党参议员形容他是“共和党的阿甘”——他像电影《阿甘正传》主人公那样，总能出现在近几十年美国各种重大政治事件的现场。

　　但“阿甘”是虚构的，卡瓦诺可不是。

　　略举两例：

　　*上世纪90年代，时任民主党总统克林顿因白水案和莱温斯基性丑闻案受到调查，卡瓦诺是主持调查的独立检察官肯·斯塔尔的得力助手，据说还是导致克林顿遭弹劾的斯塔尔报告主笔之一。

　　*2000年大选，共和党小布什和民主党戈尔在佛罗里达州得票数过于接近，重新计票的官司打到联邦最高法院，卡瓦诺作为小布什律师团队骨干，为最高法院阻止佛州重新计票、宣布小布什胜选立下大功。

　　其后，他在小布什的白宫高就，参与诸多核心决策。

　　民主党极力狙击卡瓦诺，不能排除这些原因；卡瓦诺指责性侵指控是左翼“代克林顿夫妇复仇”，就是出于以上原因。

　　2

　　美国保守派高度一致

　　时代的风云际会，常常说不准在什么时刻，各种左奔右突的力量，就忽然交汇聚焦某一个点、某一个人，比如卡瓦诺。

　　他的提名及其提名战不仅进一步绑定特朗普和共和党，也“团结”了共和党建制派和标榜“反建制”的另类右翼。

　　众所周知，前共和党总统小布什与奥巴马关系融洽，和特朗普关系冷淡，并且自比为“最后的共和党人”。

　　但是，特朗普提名卡瓦诺，获得小布什力挺。

　　在此次参议院全体投票前，小布什几次给手握关键“摇摆票”的缅因州女联邦参议员苏珊·科林斯打电话。

　　另类右翼代表人物、前白宫首席战略师史蒂芬·班农，原本和参议院多数党领袖麦康奈尔是“死对头”，视后者为头号共和党建制派、另类右翼要赶下台的头号目标。

　　但是，卡瓦诺提名一战，班农却对麦康奈尔的政治计算和表现称赞有加。

　　可以说，无论是温和还是激进、建制派还是反建制派、喜欢还是讨厌特朗普、右翼还是“另类右翼”，美国保守派态度高度一致——不计任何政治代价要把卡瓦诺送进最高法院！

　　这种如鱼得水般的态势和卡瓦诺在华盛顿的“朋友圈”不无关系。

　　他可谓“衔着精英汤匙出生”在华盛顿特区，父亲是律师，母亲是检察官，中学是学费昂贵的精英私立男校，本科到博士都在耶鲁，出道后，一直是共和党建制派的宠儿。

　　他当过安东尼·肯尼迪大法官的法律助理，举荐过现任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罗伯茨，并且娶了小布什总统的私人秘书为妻，深受小布什家族信赖。

　　正是小布什提名他担任有“联邦第二最高法院”之称的哥伦比亚特区联邦上诉法院法官。

　　曾经有媒体说，在争取大法官提名上，卡瓦诺当初的唯一短板是和特朗普没交情。

　　不过，换个角度看，这也体现出特朗普的精明——他提名的两名大法官都广受保守选民与共和党传统政客的认可。

　　他有一套“又打又拉”的策略，在短短一两年内，就把共和党变成了“特朗普党”。

　　2016大选，2月，预选刚开锣，联邦最高法院保守派大法官安东宁·斯卡利亚猝然病逝，打破最高法院的平衡——大法官中自由派与保守派各占4席、一名“摇摆”大法官时而站队自由派、时而站队保守派。

　　让库叔记忆犹新的是，在大选期间采访中，一问到共和党选民为何支持特朗普，大法官提名权常是被列在第一位的理由。

　　2016年7月，特朗普在一场竞选集会中非常直白地向共和党选民喊话：“你们反正得投票给我。知道为什么吗？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你们没有选择。”

　　3

　　两党争斗空前激烈

　　卡瓦诺获大法官提名，恰逢美国中期选举之年。

　　他拟接替的安东尼·肯尼迪大法官，是维系联邦最高法院保守派与自由派大法官4：4平衡的关键摇摆票。

　　提名成败，不仅关系到联邦最高法院会否由保守派占据上风，也将对两党中期选举选情产生重要影响。

　　因此，卡瓦诺提名战背后，两党的对立和争斗空前激烈。

　　共和党女参议员科林斯长达40多分钟的最后陈辞，绝非在FBI报告呈交参议院后一夜功夫所能写就。

　　其实，在联邦调查局就性侵指控走完“有限调查”的过场之前，两党参议员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立场——共和党的时间掌控、民主党的拖延战略，都是“纸牌屋”续集的上佳素材。

　　《纸牌屋》剧照

　　8日公布的CNN全美民调显示，在针对性侵指控的听证会举行之后，反对卡瓦诺担任大法官的民主党人从9月初的63%激增至91%，支持他的共和党人则从9月初的74%增至89%。

　　这可能正是两党各自想要的效果。

　　卡瓦诺过关时，麦康奈尔难掩喜悦之情：性侵指控是民主党送给共和党的“大礼”，调动了共和党选民对中期选举的投票热情，增加了共和党保住参议院多数党地位的几率。

　　值得一提的是，卡瓦诺的提名与“我也是”反性骚扰社会运动“短兵相接”。

　　围绕加州教授福特等数名女性对卡瓦诺性侵或不当性行为的实名指控，反性骚扰运动与两党极化的政治较量深度纠缠。（文后附彩蛋，关于卡瓦诺的性侵指控听证会）

　　再加上社交媒体时代，除却媒体报道中各带倾向的事实与另类事实比拼，还有专为抹黑另一方的形形色色“爆料”。

　　于是，一池水被搅得浑浊而寒凉。

　　网络时代，一方面，信息爆炸；一方面，信息匮乏。

　　因此，并不在于到底有没有真相，而在于你选择相信什么是真相。

　　4

　　阴谋？裂痕？信任危机？

　　8日晚，即卡瓦诺正式开启大法官生涯的前一晚，特朗普在白宫——宾夕法尼亚大街1600号，为他举行了最后一道宣誓就职仪式，大法官们悉数到场。

　　特朗普点名致谢助卡瓦诺冲过参议院听证投票关的功臣，特别让麦康奈尔站起来，全场为其长时间起立鼓掌。

　　容光焕发的卡瓦诺承诺，要作为大法官9人团队中的一员，当一名独立、不偏不倚的大法官。

　　“联邦最高法院是法律机关，不是党派和政治机构，大法官们不坐在过道的对立两边”。

　　注：在国会，民主党和共和党议员按党派分坐过道的两侧；在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居中，其余大法官按年资深浅分别坐在他两侧。

　　性侵疑云，可能永远成谜。

　　疑罪从无，这项共识美国民众大都还有。不能因为没有实锤的指控，随随便便毁掉任何人的名誉、事业和个人生活。

　　即便如此，在参议院司法委员会听证会上，卡瓦诺铿锵念出的这段书面陈述，势必不会被轻易忘记。

　　他说，针对他的性侵指控是：

　　“一场经过计算和协调的政治打击，是出于对2016年选举和被特朗普总统压抑的愤怒，是代表克林顿夫妇的复仇。

　　这次行动，是外围左翼反对团体投入数以百万美元计金钱的果实。”

　　在很多人看来，这段话不仅具有党派色彩，而且在提出一种阴谋论，无论如何不应出诸理应超越党派政治的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之口。

　　不过，53岁的卡瓦诺正当盛年，他还有几十年时间证明自己。未来，他作为大法官写下的每一份裁决意见书，都会汇入最后的判词。

　　面对不断扩大的政治和社会裂痕，镌刻在美国国徽上的立国原则“合众为一”，是否还能经由法律之手实现？

　　很多人因此担忧：持中间温和立场的大法官是否将成绝响？无止无休的政治争斗将持续削弱民众对最高法院超然于党派政治的“法律面前司法平等” 的信任。

　　注：法律面前司法平等，英文为Equal justice under law，这4个英文词镌刻在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正门之上的三角形门楣正中。

　　法律面前司法平等，不仅包括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还包括法律面前人与行政政府的平等。

　　美国政治法律学者张军律师称：

　　“最高法院大法官首先尊重法庭，尊重美国的宪法。

　　由于大法官终身制的机制，很多大法官经过一段时间，趋向以自己的思想对法律的理解来判案。

　　因为他不向选民负责，不向总统负责，也不向国会负责。

　　所以，历史来看，更多的大法官更在乎历史对自己的评价。

　　最高法院历史上，共和党提名的大法官，最后转向自由派的比比皆是。

　　目前保守派占最高法院多数是事实，但保守派是否永远铁板一块，有待观察。”

　　坐落在国会山、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东北第一街一号的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徐剑梅摄）

　　拓展阅读一：

　　信他？还是信她？——当“我也是”反性骚扰运动遭遇中期选举和白热化党争

　　文 |徐剑梅瞭望智库驻华盛顿研究员

　　本文转载自参考消息网，原文首发于2018年9月29日，标题为《锐参考 | 信他，还是信她？——当反性骚扰运动遭遇美国中期选举和白热化党争》，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一个是她，一个是他。

　　她说：“百分之百”确定就是他曾经性侵我。

　　他说：没有性侵过任何人，高中、大学，从未。

　　谁说的是实话？

　　他，布雷特·卡瓦诺，美国总统特朗普提名的第二位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人选，两个女孩的父亲。

　　她，克里斯汀·布莱泽·福特，加州帕洛阿尔托大学临床心理学教授，两个男孩的母亲。

　　两周来，三名女性实名、两名女性匿名指控卡瓦诺有不当性行为，福特是第一位。

　　实名举报者和被举报者，都是年龄相仿的白人，家世良好、名校毕业、事业有成、信誉清白、生活优裕、社会精英。

　　9月27日，美国国会参议院司法委员会就福特指控卡瓦诺性侵举行听证会。

　　图为福特在9月27日的听证会上

　　福特先听证。她回忆说，36年前一个夏天，在几个私立精英学校高中生的聚会上，17岁的卡瓦诺醉酒后性侵15岁的她，捂住她的嘴阻止她呼救，让她恐惧自己会被强暴，被“不小心杀死”。她不记得全部细节，但记得他们作乐的大笑声。

　　福特说，绝对不可能认错人，而她之所以克服所有顾虑站出来，没有政治原因，是出于“公民责任”。“我是独立的，不是谁的棋子”。

　　4小时听证后，福特离开，卡瓦诺随后进入，另一个4小时开始。

　　图为卡瓦诺在9月27日的听证会上宣誓

　　进行陈述时，卡瓦诺语气愤慨、强硬，其间不下十次哽咽，泪光闪烁，抽鼻子的声音隔着电视屏幕清晰可闻。他说：“我从未性侵任何人”“（性侵指控）永久摧毁我的家庭和名声”“这是经过计算和协调的政治打击，显然出于对特朗普总统和2016年大选（结果）的愤怒。”“听证过程是国家耻辱”“感谢特朗普总统，决不放弃提名”。卡瓦诺妻子端坐他身后，表情严肃。

　　听证会上，卡瓦诺承认从高中到现在都爱喝啤酒，有时可能喝太多，但否认会醉得昏了头。不论民主党参议员如何诘问，他始终没有直接回答他本人是否支持联邦调查局调查性侵指控，也没有回答是否愿意白宫直接下令调查以证其清白。他呼吁参议员们想想自己的父亲、丈夫、儿子，从而选择相信他的无辜。

　　卡瓦诺的听证会充满党争火药味。两党参议员几度抛下听证主角，直接互相开撕。

　　民主党参议员抨击掌控参议院的共和党拒绝让更多人作证，拒绝联邦调查局进行调查。

　　共和党参议员批判民主党“虚伪”，为阻挠对卡瓦诺的听证任命不惜“毁掉一个人”。

　　就卡瓦诺的表现，《大西洋月刊》评论说，此前听证时，卡瓦诺冷静自持、不持政治立场，但当天判若两人，党派立场明显。

　　听证会外，国会山上，抗议者一大早就纷纷赶来。有的撑着写有硕大“相信女性”字样的红伞，有的举起“确认卡瓦诺任命”的标语牌。

　　“相信”，是撕裂民意的关键词。从一开始，焦点就不在于打捞真相本身，而在于选择相信谁？他？还是她、她、她？

　　而对国会两党，时间是关键词。距离11月6日中期选举已不足一个半月，如果允许联邦调查局调查，意味着中期选举前很可能完不成对卡瓦诺的听证任命。事关中期选举选情，共和、民主两党一个抢时间，一个拖时间，各自使出浑身解数。

　　当“我也是”反性骚扰运动和白热化政党角力正面相撞，当普遍预期女性选民将在中期选举中发挥远较以往重要的作用，当美国民意因“信他，还是信她”而严重撕裂，在这种情况下，过于仓促行事的一方，就算达到目的，恐怕也将导致民意反弹，自伤选情。

　　共和党当然不想拖，也有硬实力不许拖。作为国会参众两院的多数党，共和党掌握着国会各委员会主席职位和多数席位。听证会结束不久，特朗普便发推称，卡瓦诺表现“令他满意”，“向美国准确展现了我提名他的原因”，并敦促参议院“必须投票”。

　　当晚，参议院司法委员会宣布，次日就是否推荐卡瓦诺进入参议院全体投票程序进行表决。

　　参议院司法委员会由11名共和党参议员和10名民主党参议员组成，28日上午，司法委员会举行投票，全部共和党成员投赞成票、全部民主党成员投反对票。共和党凭借一票优势，把卡瓦诺送入参议院听证任命的最后一关——参议院全体投票。

　　但共和党在国会参议院仅比民主党多两席，几名温和派共和党参议员态度成为卡瓦诺提名能否通过的关键。迫于巨大的民意和舆论压力，在两名手握关键票的共和党参议员呼吁下，28日晚些时候，参议院共和党领导层同意推迟一周举行全体投票，以便联邦调查局进行“补充背景调查”。

　　不过，时间，仍被共和党视为“红线”。参议院司法委员会紧接着表示，将请求特朗普下达相关指令，但调查须限于“目前有可信度的指控”，在10月6日前完成。特朗普随后下令联邦调查局展开补充调查，但必须“限定范围”并不得超过一周时间。换言之，可以有限妥协，可以再延一周，但白宫和共和党在中期选举前把卡瓦诺送入最高法院的目标没有丝毫动摇。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共有9个大法官席位，目前保守派和自由派各占4席，唯一“摇摆票”安东尼·肯尼迪大法官已于6月宣布退休。卡瓦诺现年53岁，立场保守，如果获得任命，意味着未来十年甚至几十年内，美国联邦最高法院都将右转，由保守派占据上风。美国诸多重大政治和社会争议都可能最终交由联邦最高法院一锤定音，最高法院的构成，其超然地位被政治玷染程度，不仅影响着美国司法的走向和权威性，也将对美国未来政治和社会走向，对千千万万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产生深远影响。

　　预期围绕卡瓦诺的听证任命，两党将继续激烈角力，未来一周，不会风平浪静。

　　作者简介：徐剑梅 瞭望智库驻华盛顿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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