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何大奇执拗地说道:“黑佬哥还是把命留着打南洋盗,你告诉我,杀我阿母,抢我婆娘的,是不是他们所说的雷公岭土仔会那帮山贼。黑佬哥撬开一块船板,伸手从里面拖出一条长枪,然后又摸出一根短枪,全扔给了何大奇:“雷公岭那帮山匪在万州和乐会到处设点踩迹,朝阳墟开赌馆的陈麻子就是他们的人。

小说:何大奇不甘阿母就此被杀,找黑佬哥借枪复仇

秋意透凉,万物皆灰。一大早的,坡盈村的女人孩子全聚集在何宅里,大的小的都披麻带孝,准备给王氏送葬。在何宅吹打一个晚上的八音乐队,在何宅厅堂一侧又蹦蹦锵锵地调音试声,一支琐呐高举向上,乐队中有个男人声音高喊:“领头的,嚎起来!”男人声音刚落,守护在王氏棺材一旁的张氏就放声嚎哭了起来。接着,琐呐哀鸣,锣鼓咣咣,何宅里里外外的女人全都跟着哀乐哭成一片。这时,排在棺材两侧的四个雇来抬棺的男人已经准备妥当,他们全都弓腰跨步,其中一个低声吼道:“起!”

四人光脚板的男人,紧握棺材绳,就起了身子,缓缓地抬着棺材出门去了。

何大奇头缠白布,目光呆滞的跟在后面。

而紧跟着他的是张氏等一帮人排成长长的队伍,他们走出何宅大院,走向了坡盈村西边的草地坟墓。在那高高山坡上,风声呜呜,阿公阿爸的坟墓突兀耸起,他们的幽灵似乎正飘在空中,跟着呜呜的风声哭起来,迎接这一生受尽委屈不得享半天清福的王氏。

红事不见欢,白事尽染悲。一家之内,数日之间,这等红白交替之晦事,乐会县人闻所未闻。这帮半夜上门劫家抢人的土匪,到底是哪拨人呢?朝阳墟人都在猜测纷纷。有人说,可能是南洋盗。多年以来,南洋盗都是在南海上神出鬼没,拦截和攻击出海的商船渔船。有时候他们杀红了眼,也会成群结队的冲进博鳌港横劫竖抢,甚至紧挨博鳌港数十里内的万泉河边上的村庄,也不时地受到他们的攻击。南洋盗抢劫何宅一说马上就被人推翻,说这不可能。南洋盗向来都是烧抢成性,横扫一片,不可能只瞄上一家一户,小闹一场就离去。像这种趁新婚喜日,抢钱劫人的恶事,万州乐会两县交界处的雷公岭上的那帮山贼最爱搞。几年前,朝阳墟有人在南洋发了迹,雇人挑着数担银子回村娶妻成家,结果被山贼闻到风声,趁人家成亲当夜,倾巢而出,将那户人家杀光抢光,新娘子也被劫往山上去了。

雷公岭上那帮山匪,万州乐会两地都叫他们为土仔会人。土仔会老大叫刘老四,家里兄弟八人,排行老四,以此得名。据说,刘老四早年闯荡江湖,曾跑到琼州府治所府城加入过反清组织三点会,后返乡发展会员。然世事艰难,正路走歪,打着鸟为食死人为财亡的生存旗号,把团伙兄弟带入了匪道,没过几年恶名扬起,万州乐会两地闻名色变,官府剿过他几次,对方人多势众,武艺高强,装备精良,奈何不得。且江湖又有传闻,朝阳墟赌馆就是土仔会设在乐会县的一个分堂,赌馆老板陈麻子就是土仔会的一个小头目,其专门负责盯梢朝阳墟附家墟镇富贵人家。可何家不算大富大贵,王氏向来也是生活俭朴,为人低调,没有那些有点钱就露富的毛病,怎么就被陈麻子他们盯上了呢?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葬礼完毕,张氏就将地契交给了何大奇,说道:“这是何家两代人的心血,你千万存好,别糟蹋了!”

何大奇一见那卷熟悉的地契完好无损,眼睛不由惊奇一亮。很快的眼神就暗淡下来,他摇了摇头,将地契推回去了:“这点田产你就拿着吧。”

张氏既惊讶又悲哀地说道:“多少人一辈子想挣都挣不到这一半,你还嫌弃?我看你是昏了头,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点。”

何大奇满脸悲戚,痛苦地摇摇头:“阿母是因为我而死的,我要为她报仇!”

张氏惊恐地叫道:“茫茫人海,土匪早逃没影了,你要去哪里报仇?你手无缚鸡之力,就算你找到他们又能咋样?你千万别做傻事了,好好活着,再娶个婆娘,为何家留个传香火的人种,你阿母在天之灵也会闭目心安了。”

何大奇紧握拳头,低声吼道,“我要把他们那帮土匪的狗头全砍下来,祭我阿母!”

张氏吓得哭了起来:“你这是要闹成哪样才罢休啊,我的心都快被你折磨死了!”

何大奇一边帮张氏拭眼泪,一边认真说道:“伯母,我阿母死了,以后你就是我的阿母了。我已经害死了我阿母,不会再牵累你的。”

何大奇说完,扭身就走。

“你去哪!”张氏顿然慌了手脚,冲到何大奇前头拦住他哀求说道,“阿母忌日还没过一七,你到底又想去哪?!”

复仇欲望犹如一团火熊熊燃烧从何大奇的眼里直喷而出:“大阿母,你不是曾说过我是石头蹦出来的吗?人都死了,一七不一七还有什么意义?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要找到人!”

张氏哭了起来:“你要去哪里找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你是去送死啊!”

何大奇抹了抹脸,庄重地说道:“我这是去找我婆娘。”

张氏惊得两眼都大了,简直不敢相信。

何大奇顿了顿,平静地对张氏说道:“她毕竟是我们家的人,我怎么能不管她的生死,你说是不是?”

张氏不知是悲还是喜,只有两眼挂泪,猛烈点头,悲哀哭泣。

何大奇嘴角一扭,露出一丝微凉笑意:“你放心呆在家,我会把她接回来的。”

说完,就再也不管绝望的张氏,义无反顾地走了。

天空突然飘起了冷雨。

夜幕落下之时,何大奇顶着天上无边无际的冰凉的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了万泉河出海口处的博鳌渔港。海风阵阵,轰隆隆的波浪滚打的巨响远远传来,渔港里的船一排排连成一片,在海风中无节奏的摇曳。水上人家就是水上人家,习惯了风吹雨打和波滚浪涌,放眼望去,一片从容恬静。

这一片港湾何大奇了如指掌,打习水性起,常常不远数里成群结队地前来玩水赛船,跟这船家们都挺熟悉。在飘忽的海风中,他目光随风晃动,最后锁定一条大船,果断地跑过去,捡起一颗石子朝大船扔去,石子啪的一声响亮,咚的掉落水里。

一会儿,船里亮起一盏灯,船里面探出一个黑乎乎的头,警惕地叫道:“谁!”

何大奇朝对方叫道:“黑佬哥,是我,大奇!”

对方一听又惊喜又警惕,叫道:“大半夜黑咕隆咚的,你跑来干嘛!”

何大奇低着深沉的声音叫道:“咱们船里说。”

何大奇话才落水,对方就已经从船上架出一块木板,搭到了岸上,举着一盏马灯摇晃,示意上船。

何大奇就咚咚地跳上船,闪进船舱里去了。

何大奇来见的是疍民刘老大,这厮长得高大威猛,皮肤黑乎发亮,江湖人称黑佬。前些年,南洋盗偷袭博鳌港渔村,黑佬一马当先,率众扛枪横射,将对手重新打回海上。之后人们才知道,黑佬手里有枪,后来江湖又传言他出海打鱼是障眼法,实则做的是走私枪支军火生意。

黑佬早年曾到乐会县里读过几年书,而做他先生的正是何大奇阿爸。黑佬人粗心细,读书有几分心得,却志不在官场,后来辞学回家,驾船出海打渔去了。刘老大因为受过何先生的赏识,极为感激,逢年过节都提海鱼登门拜访。即使何先生去世以后,也是年年到何家给王氏问安,久而久之,就跟何大奇混熟了。

船里静得出奇,何大奇把来意说毕,黑佬听完闷头不语,只顾抽着旱烟。

过了好久,何大奇忍不住地问道:“大哥,你发句话?”

一灯如豆,黑佬抬起头,两眼瞳孔极大,眼球好像要被挤出来,黑糙糙的脸上有一条刀痕呈月牙形状,从额头横到耳后。

他阴沉沉地说道:“你说到一半时,我就猜这事七八成是谁干的了!”

“谁?”何大奇目光似火,脸色贲张。

黑佬盯住何大奇半天,摇摇头说道:“你何家三代单传,现在阿母也死了,婆娘也被抢了,就剩你一根独苗,一定要保重,再娶个婆娘,替何家把香火传下去。”

何大奇挥手低声吼道:“江湖谁人不知道黑佬哥英雄厉害,南洋盗都被你打得屁滚尿流,你都不怕死,怎么尽跟我讲这些怕死的话来!”

黑佬哥沉沉说道:“那不是一码事。你回家守丧,土匪欠你家的血债,包在你黑佬哥身上。”

何大奇执拗地说道:“黑佬哥还是把命留着打南洋盗,你告诉我,杀我阿母,抢我婆娘的,是不是他们所说的雷公岭土仔会那帮山贼?”

黑佬哥沉沉说道:“我过两天上你家,拜过你阿母,再跟你详说。”

何大奇见黑佬哥老牛护犊心切,冷笑道:“人都死了,什么时候拜不是拜,重要是的报仇。慢一天报,他们就得意一天,慢一年报,他们就逍遥一年。我要让他们血债血还,不把他们狗头扭下来,决不罢休!你快点告诉我,是不是雷公岭那帮山贼干的?”

黑佬哥被逼无奈,摇头说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我那帮兄弟出远海打渔去了,等他们回来,我带他们上雷公岭给你要回婆娘,你说做不做得?”

“我要当山贼,那帮兔崽仔只配给我提鞋倒水,我还怕他们不行?”何大奇怒从心起,转头对黑佬说道,“我的事情我来办。我只要黑佬哥借我一根长枪,一根短枪!”

黑佬哥心头一震,说道:“你别把我黑佬哥当成外人,我就把你轰下船去。就这样,枪我给你,人我也给你。”

黑佬哥撬开一块船板,伸手从里面拖出一条长枪,然后又摸出一根短枪,全扔给了何大奇:“雷公岭那帮山匪在万州和乐会到处设点踩迹,朝阳墟开赌馆的陈麻子就是他们的人。陈麻子开赌馆施的不过是障眼法,他们都是白天开赌馆,晚上出门抢劫,只要被他盯上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何大奇惊得下颚都要掉了。

他曾拿着何家地契去赌馆押赌的事情,陈麻子是不是盯上那些田契而率人前来洗劫何宅来了?

一想到这,何大奇一阵怒火攻心,端起枪,跳起来吼道:“我现在就去朝阳把他连他的赌窝给端了!”

何大奇就要打开船舱离去,只听见背后一声大喝:“站住!”

何大奇弓腰转身,还没来得及说话,黑佬哥就把他腰间上的短枪和手里的长枪全没收了去。

只见他脸色发沉,冷冷说道:“你这么毛燥,死一百回都不够。”

何大奇两眼迷茫,呆呆地望着黑佬哥。

黑佬哥扭头狠狠地朝水下啐了一口,阴沉沉地说道:“你明天哪里都不要去,就跟我去林里练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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