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能使人思想进步,并打消一个人的所有成见-

  “我还年轻,我渴望上路。带着最初的激情,追寻着最初的梦想,感受着最初的体验,我们上路吧。”这是凯鲁亚克《在路上》的一句。今天我们跟随“在时光中畅快漂泊的旅客”、一代文学大师余光中先生一起去游览欧洲、亚洲关于世界的旅行。或许你会感慨:我在黄昏的血色中踽踽独行,感到自己不过是这个忧郁的黄昏大地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布拉格查理大桥

  桥真是奇妙的东西。它架在两岸,原为过渡而设,但是人上了桥,却不急于赶赴对岸,反而耽赏风景起来。原来是道路,却变成了看台,不但可以仰天俯水,纵览两岸,还可以看看停停,从容漫步。爱桥的人没有一个不恨其短的,最好是永远走不到头,让重吨的魁梧把你凌空托在波上,背后的岸追不到你,前面的岸也捉你不着。

  站在查理大桥上放眼两岸,或是徜徉在老城广场,看不尽哥德式的楼塔黛里带青,凛凛森严,犹似戴盔披甲,在守卫早陷落的古城。但对照这些冷肃的身影,满城却千门万户,热闹着橙红屋顶,和下面,整齐而密切的排窗,那活泼生动的节奏,直追莫扎特的快板。最可贵的,是一排排的街屋,甚至一栋栋的宫殿,几乎全是四层楼高,所以放眼看去,情韵流畅而气象完整。

  桥墩上栖着不少白鸥,每逢行人喂食,就纷纷飞起,在石栏边穿梭交织。行人只要向空中抛出一片面包,尚未落下,只觉白光一闪,早已被敏捷的黄喙接了过去。不过是几片而已,竟然召来这许多素衣侠高来高去,翻空蹑虚,展露如此惊人的轻功。

  德国自驾游

  我在西德驾车漫游,从北端的波罗的海一直到南端的波定湖( Bodensee),两千四百公里都驰在寂天寞地。西德的四线高速公路所谓Autobahn者,对于爱开快车如杨世彭那样的人,真不妨叫做乌托邦。这种路上没有速限,不言而喻,是表示德国的车好,路好,而更重要的是:交通秩序好。超车,一定用左线。要是你挡住左线,后面的快车就会迅疾钉人,一声不出,把你逼出局去。反光镜中后车由小变大,甚至无中生有,只在一眨眼之间。我开一九〇 E 的宾士,时速常在一百三十公里,超我的车往往在左侧一啸而过,速度至少一百五十。正愕视间,它早已落荒而逃,被迫退右,让一辆更急的快车飞掠而逝。尽管如此,我在这样的乌托邦上开了八天,却未见一车祸,甚至也未见有人违规。至于喇叭,一天也难得听到两声。

  德国生活的热闹豪放

  血色饱满体格健壮的日耳曼民族,当然也爱热闹,不过他们会选择场合,不会平白扰人。要看德国生活热闹豪放的一面,该去他们的啤酒屋。有名的Hofbrauhaus 大堂上坐满了一桌接一桌的酒客,男女老少都有,那么不拘形迹地畅饮着史帕登、皮尔森、卢恩布劳。一面畅饮,一面阔谈,更兴奋的就推杯而起,一对对摆头扬臂,跳起巴伐利亚的土风舞来。那样亲切开怀的大场面,让人把日间的忧烦都在深长的啤酒杯里涤尽,真是下班生活的安全瓣了。不说别的,单看那些特大号的“咕噜嗝”(Krug)酒杯,就已令人馋肠蠕蠢。最值得称道的,是那样欢娱的谑浪仍保有乡土的亲善,并不闹事,而酒客虽然众多,堂屋却够深广,里面的喧哗不致外溢。这情形正如西欧各国的宗教活动,大半在教堂里举行,不像在台湾的节庆,动辄吹吹打打,一路招摇过市,惊扰街邻。

  巴塞罗那看斗牛

  此刻我正坐在巴塞罗那的“猛牛莽踏”斗牛场(Plaza de Toros Monumental),等待开斗。正是下午五点半钟,一半的圆形大沙场还曝在西晒下。我坐在阴座前面的第二排,中央偏左,几乎是正朝着沙场对面艳阳旺照着的阳座。一排排座位的同心圆弧,等高线一般层叠上去,叠成拱门掩映的楼座,直达圆顶,便接上卡塔罗尼亚的蓝空了。观众虽然只有四成光景,却可以感到期待的气氛。

  忽然掌声响起,斗牛士们在骑土的前导下列队进场,绕行一周。一时锦衣闪闪,金银交映着斜晖,行到台前,市长把牛栏的钥匙掷给马上的骑士。于是行列中不斗第一头牛的人一齐退出场去,只留下几位斗士执着红旗各就岗位。红栅门一开,第一头牛立刻冲了出来。

  游泰国黄绳系腕

  从泰国回来,妻和我的腕上都系了一条黄线。

  那是一条金黄色的棉线,戴在腕上,像一环美丽的手镯。那黄,是泰国佛教最高贵的颜色,令人想起袈裟和金塔。那线,牵着阿若他雅的因缘。

  《六祖坛经》里说,梁武帝曾问达摩:“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设斋,有何功德?”达摩答曰:“实无功德。”每次读到这一段,都不禁觉得好笑。岂知心净即佛,更无须他求。韦刺史以此柜问,六祖答得好:“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设斋,名为求福,不可将福便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只要心净,无意之间冒犯了玉佛,并不能算是罪过。另一方面,烧香拜叩,捐款披袈,连梁武帝都及不上,更有什么功德,想到这里,坦然一笑。走去票台,向满盛黄线的盒中取出四条。一条为我存系于左腕,一条自系,余下的两条准备带回台湾给两个女儿。

  深宵火车飞驰而过

  以前在香港,九广铁路就在我山居的坡底蜿蜒而过,深宵写诗,万籁都遗我而去,却有北上的列车轮声铿然,鸣笛而去。听惯了之后,已成为火车汽笛的知音,觉得世界虽大,万物却仍然有情,不管是谁的安排,总感激长夜的孤苦中那一声有意无意的招呼与慰问。当时曾经担忧,将来回去台湾,不再有深宵火车的那一声晚安,该怎样排遣独醒的寂寞呢,没想到冥冥中另有安排:火车的长啸,换了货轮的低鸣。

  去向远方,是生命中最浪漫的冲动。即使,再长的旅途也会把行人带回家来,靴底黏着远方的尘土。世界上一切的桥,一切的路,无论是多少左转右弯,最后总是回到自己的门口。但旅行的前后都受到相当愉快的波动,几乎说得上是精神上的换血,可以解忧。这是余光中先生所写的关于旅行的意义。

  谁画出这天地,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

  以上文字选自余光中50年创作精华第二辑《时间真好 抚平了一切》,北京紫图图书出品。转载请注明来源《时间真好 抚平了一切》,图片来自摄图网。

  一切伤痛,都会释怀。

  一切艰难,都不能击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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