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坐在五棵松，敲完这篇文章的最后一个字，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我无意识地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22：51。

我笑了，我知道你肯定来了。

51——昨天一整天从早到晚，我的生活就是围绕这一个数字。兄弟，你知道吗？

上午赛前训练，整座场馆异常安静，球场里每一次皮球落地，声音仿佛就从脚下传来。身处那种氛围，很压抑，也很诡异，就好像有一双手在不断地把你压向水底。

采访之前，大家不约而同达成共识：关于你的问题就不抛给你的队友们了，过去这几天大家很难受，赛前尽量不要影响他们备战的情绪。

从外廊通向球场的黑色帷幕拉开，在五棵松顶棚灯光的照耀下，有一种终于挣脱那双手浮出水面的感觉。15分钟开放训练过后，雅尼斯站在场地中央等待着有话要问的记者。

兄弟，你知道吗？雅尼斯带我们一起回到了你们第一次相识的地方。那是2013年国家队集训，雅尼斯认识了你，他还清楚地记得你是集训队最后裁掉的球员。从那时起，这个希腊的小光头就对你印象特别深刻，无论是国家队还是俱乐部，亦或是患病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说你一直是一名战士。

他指了指天堂上的你：“他的精神斗志就在那里”。说完这句话，平时训斥你们的小光头眼眶已经有些红润，泪光不停地在他的大眼睛里闪烁。

中午12点整，雅尼斯前脚刚走，大批工作人员进入球馆，在球馆的每一个角落为每一个观众席铺上印有你的号码的球衣。大家不只是简单地把球衣放在椅背上，而是认真地把球衣抻平，把你的51号亮在最外面。

兄弟，你知道吗？有一位整理衣服的姑娘跟我说：“就是想让他（吉喆）看见自己的球衣，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所以我一定会做好。”

兄弟，昨儿晚上你都看见了吧。1万8千人统一着装虽然不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哦对，夺冠那些年的场景你肯定比我们谁都清楚。但是兄弟，这次包括球员、记者和工作人员在内的所有人都和整座球馆融为一体，齐刷刷穿上51号球衣，真的是史无前例。

刘芳宇喊的那嗓子“今晚今夜，我们为你而战”，你听见了吧？曾经和你战斗过的大树、李伟和冬子也都回来了。我想你一定知道，这些人来这儿是为了什么。这个夜晚在五棵松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超一场篮球比赛的意义，而是和你的一场“相遇”。

你可能不太相信。在五棵松外，有卖花的阿姨。在球馆内，你的51号球衣被装裱在环廊正中央，两侧二十余米贴满了球迷流着泪写给你的心愿卡，每一张小小的卡片，都寄托着哀思。

从环廊走去媒体席的路上，不断有这样的声音在我耳旁飘过：“今天这不是一场比赛，其实不是来看比赛的。”

当我终于坐下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旁边的一位记者手里举着你的照片。回头望向身后，全场满是你的照片，但几乎没有一张是黑白的。你的后援会把你签过的每一件签名球衣都拿到了现场，他们泣不成声：“他那么爱笑，照片必须是彩色的。”

兄弟，你知道吗？吉祥物霹雳鸭定制了一枚3D打印的冠军戒指，他说中间的三钻代表三座总冠军，左右三钻代表你走过的三十三年。戴着这枚戒指，面具下的他，从赛前环廊一直哭到赛后更衣室。

往日活泼的拉拉队姑娘们，这个夜晚也穿上了你的51号球衣，比赛间歇她们没有跳任何一支舞，而是静静地举着“51吉喆”的牌子面向观众。往日这些一个个精致靓丽的姑娘，因为你哭花了妆。

我已经记不清楚，球迷喊了多少遍“球迷因你勇敢，兄弟为你而战”的口号。在介绍完两支球队所有球员和教练之后，刘芳宇嘶吼着：“最后一位登场的是，兄弟，我知道你来了，51号，吉喆！”

兄弟，你知道吗？在全场默哀的一分钟，在这座寂静的球馆里，我身后的一位女球迷一直在抽泣，眼前的晓川、朱西、丘天也止不住了泪水。那一刻，泪水已经开始在我眼中打转，但我跺了一下脚，硬忍住了，我反复告诉自己是来工作的。

兄弟，你仔细看看。小弟兄们的鞋子上写着“天堂没有病痛”、“Brother Forever”、“从未离开”，球衣的左肩贴着黑标，护臂上写着51。这些，你都看见了吧。

你的小兄弟丘天，原本不擅长进攻的他，硬是顶着两个防守人强悍打进北京队的开场首球，然后你的进球音乐终于又响了。DJ杨老师说，“Gee Gee Gee Gee babe babe”这段音乐他一直给你留着呢，就知道你肯定能听见。

可真当这段音乐放出来的时候，那一刻时空穿越，那个身披51号球衣的你，仿佛就在场上。此情此景，我右边的一位记者低着头跟我说：“我要忍不住了”。

我也难受。忍了半场的泪水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彻底崩了。“我就知道，今儿个儿，你也来了，就在我们头顶上”，刘芳宇指着天空，关于你的一幕幕在大屏上出现，伴随着《生如夏花》和满天繁星的《彩虹》，纵使我怎么跺脚，这次真的忍不住了。

右边的那位记者再一次向我转过头，满脸泪光的他问我有没有纸巾，但他看到我也已经泪流满面，没有再问，我俩相视一笑。

下午开车来球馆的路上，音乐软件每日推荐的歌曲是朴树的《生如夏花》。在华熙准备下地库的时候，歌词正好唱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

是啊，兄弟，你就在这儿。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夜晚，这首歌最终真的和你的面庞一起出现在五棵松的顶空大屏。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不虚此行呀，不虚此行呀”。

敲完最后一个字，开车离开球馆的路上，我这次特意搜出了这首歌，单曲循环。这个夜晚过后，我们每个人要继续踏上属于自己的那趟行程。

兄弟，你也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