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夜宿小工队

夜宿小工队

2011年末的一天,我陪呼伦贝尔电视台“春节特别节目”栏目组记者到林区一个主伐工队采访,因为第二日晨起要与一线的工人一起进山,采录木材生产各道工序的作业流程,当晚我们住在了山上。

我们冒着严寒在零下近40°的低温天气下出发,到达林场后,已经三点半了,距离小工队还有十六里的山路呢,车子在运材路上剧烈的颠簸着。夕阳正在西下,太阳的余晖斜披在东边冷峻的山峰上,也给路边的积雪镀上了一层金色,刺目耀眼的雪域渐渐变得柔美起来。暮色中,我们突然看到两只狍子站在公路上,看到我们的车开来,它们高扬起四蹄,像羚羊一样弹跳着跑进公路左侧的丛林中,白色的尾巴就像挂着一个大大的“雪球”。它们终于站立在树丛中不动了,我们的车子也放慢了速度,记者小王举起摄像机就要拍摄,就在我们抓紧时间对准镜头、调焦的时候,它们又突然扬起四蹄,以冲刺般的速度横穿公路,淹没在更加茂密的森林中了,我们惊叹于它们的机敏和爆发力。

车到小工队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推开车门,一架飘着袅袅炊烟的墨绿色帐篷出现在眼前,这就是采伐工人们生活的地方,它坐落在大山脚下,掩映在高大挺拔的落叶松林下,几面彩旗迎风飘扬在帐篷边,远远地,两台J50双链轨集材拖拉机从作业场地开回来了。看到有人来了,帐篷门前的两只狗汪汪的叫着,打破了山林的宁静。

走进帐篷,立即被一股热浪包围着,内衬蓝花塑料布、铺着地板革的帐篷里,长方形铁炉子里的火正在熊熊燃烧着,炊事员正在厨房做饭,炉灶上,白铁笼屉里喧腾腾的杠面馒头正冒着热气,沸腾的大锅里炖着菜,随着升腾的蒸汽,香味一股股飘出来,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闻着这些香味,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穿过厨房,走进卧房,工人们全都已经收工了,他们有的坐在床头,有的斜倚在床上,看到我们进来,他们立即站了起来。队长下山了,陪同我们的主任向他们一一介绍着我们,当说明我们的来意之后,他们腼腆的笑着,热情的沏茶、倒水

晚饭很随意,我们跟工人们围桌而坐,每人面前都有一碗鸡肉炖粉条,手捧着足有半斤重的馒头,就着沾酱菜(这是厨师特意为我们添加的一道菜肴),就着可口的卜留克咸菜,我们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晚饭,送我们来的人都下山了,我跟电视台记者留了下来,今晚,我们要跟这十几位工人兄弟,还有那个女炊事员一起,在这间工棚里过夜了。

工队共有两排十五张铺位,紧靠厨房的两排四张床是两对夫妻的床铺,与大铺位有着一、二米的间隙,因为有女人打点,小铺位整理的干净整洁。负责烧炉子的那位女同志下山了,他老公主动把铺位让给了我们。记者小王大概觉得跟工人一起睡大铺有点别扭,我跟主持人只得让他与我们同住在小床铺。

因为油脂很贵,工队晚上通常只送一个小时的电,因为我们在这里,灯破例亮了很久。晚饭之后,辛苦了一天的工人们终于可以放松了,他们惬意的吸着烟,围在一起打扑克牌,有的当旁观者。在没有手机信号、没有网络、没有电视的夜晚,我们的工人兄弟用这样的方式打发时光,排解自己的疲劳和烦恼。他们的兴致都很浓,一会儿为一张牌大声争执着,一会儿又为一次获胜开怀的笑着,炊事员就独自在厨房里忙碌,擦桌子、刷锅洗碗、发面,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碰撞声伴随着工人兄弟们的笑声、喊声,还有帐篷外发电机的隆隆声,使整个工棚充满了温馨祥和的气氛,很有家的感觉。

看他们放松下来了,心情又不错,主持人和小王也学着工人兄弟的样子把外衣和鞋子搭在高高的绳子上保暖,然后盘腿坐在床铺上,与几个工人聊了起来。在推心置腹的交谈中,憨厚质朴的工人兄弟终于敞开了心扉,他们说:自己之所能够在环境条件这么艰苦、劳动强度这么大的岗位上坚守下来,是因为自己生在大山,熟悉、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他们喜欢大山;每个生产期结束后,自己能够平安的回家,把挣下的钱交给妻子,看到妻子儿女的笑容,那是自己最大的满足。如果收入能够高些、再高一些,生活质量能够上去,挣的钱能够充足的供子女读书,是他们最大的心愿和快乐!那晚,通过与工人兄弟们的交谈,我对幸福又有了新的理解:知足就是幸福。

快到八点钟的时候,几个玩牌的工人兄弟终于结束了战斗。停电了,工棚里立时漆黑一片,他们都停止了说话,悄悄的脱衣睡觉,很多人没有立即入睡,有的低声放着手机音乐,有的借助手机看起了电子书,一团团朦胧的光就闪耀在床头。

入睡前,我披衣下床去看外面的夜色,邻床那位沉默寡言却很热心的大哥忙把手电筒递给我们。走出帐篷,立即被一团冷气包围着,外面很黑,山林、树木都看不清轮廓了,远方的远方是无边的黑暗,深邃的天幕上,月弯如镰,星星像芝麻一样密密麻麻的撒在夜空,它们在树木的枝叶间眨着神秘的眼睛,多么华丽气派而又庄严的屋顶啊!天空似乎离地面很近,我几乎伸手就可以摘到星辰了。此刻,夜鸟不语,山林静好,帐篷上的铁皮烟囱依然在悠悠的吐着烟雾,火星顺着烟雾迅速窜出来,这是为我绽放的礼花吗?站在大山的怀抱,第一次在夜间与大自然零距离的接触,就像初次与心爱的人儿约会一样,我的心情有点激动。我在仔细体悟山林冬夜的静谧,用心聆听夜风撼动树林的声音,心从来没有这样纯净安详过,如果不是因为天气太冷,我真想就这样独自偎在大山的怀抱听着它的心跳度过不平凡的一夜。

又一阵寒风吹来,卷起一层雪雾,摇落树上的积雪,扑打在我的脸上,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忙掀开门帘,钻进暖暖的帐篷。躺在松软厚实的铺位上,盖上厚厚的棉被,我闻到了淡淡的汗味。工人兄弟的手机光线陆续暗下去了,大家都该入眠了。帐篷两端的铁炉子里的火在“噼噼啪啪”的燃烧着,放射出一缕微弱的光芒,床铺、桌子、炉筒和吊在绳子上的鞋子隐约可见。室内的温度一直很高,尽管我们的头对着冰冷的外墙,感受到丝丝冷气,可脚对着过道被炉火烘烤着,一直暖到心里。夜很静,我听到帐篷外的风带着雪片游走于狂怒间的声音,还有工人兄弟们此起彼伏的鼾声,那是漫漫冬夜里最动人的音乐,我的头微微发沉,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夜间,我看到邻床光着膀子的大哥悄悄离床三次,他蹲下身子往炉膛里填满了烧柴,火光映衬着他那张黝黑的满是倦意的脸,心里涌起的是感动,更多的是歉意和不安,那晚的帐篷里一直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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