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区的“一票两价”

华说

景区门票“一票两价”或者“一票多价”之现象，忽然成为舆论热点话题的一时之选，可谓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说“情理之中”，是因为国庆假期近在眼前，很多人早已“身在曹营心在汉”，上班心不在焉，盘算着外出旅游的事宜；“意料之外”，则是因为“一票两价”或者“一票多价”之现象，并非始于今日，由来久矣。既然多年来一直如此，何以在“此刻现在”发酵？自然不免有些出乎意表之外了。

“一票两价”或者“一票多价”云者，是说国内的不少景区在出售门票之时，没有一视同仁，而是看人下菜碟，因人而异，对不同的人卖不同的价。此番引发争论的核心话题，主要是针对本地人和外地人（包括外国人）的“一票两价”。即同一个景区的门票，本地人买是一个价，外地人买是另一个价。一般而言，出售给本地人的票价便宜，甚而至于免费，卖给外地人的票价贵，贵不少。也有反例，外地人的票价低，本地人的票价反而高。

《法制日报》的一篇报道提及了若干案例。譬如说，山东日照万平口景区旺季票价60元，淡季票价40元。但这票价仅仅是针对外地人的，因为本地人免费；丽江泸沽湖景区，丽江市一区四县的居民可以免费进入，非本地居民则需要购买100元一张的门票；广西北海银滩，对外地游客收取100元/人的入场费，北海市民(含一县三区及具有北海居住证)只需支付 10元/人。浙江绍兴则于2014年5月启动“绍兴人免费游绍兴”，是全国第一个推出本地人免费游本地主要景区的地级市。

对内优惠对外不优惠，是常规的操作。旅游资源大省江西不走寻常路，反其道而行之。今年5月，江西提出了在境外全面打响“江西风景独好”品牌的目标，手段之一，便是将其境内的庐山、井冈山、三清山、龙虎山、婺源江湾、景德镇古窑、明月山、瑞金共和国摇篮、大觉山、龟峰10个5A级旅游景区对落地昌北机场的国际游客提供免票优惠。这一举措，令国人“很受伤”：“为什么外国人免费，咱们中国自己人却还要买票？”联系到近来中国游客在国外的遭遇，“舆论大哗”、“群情激愤”是事所必至的。

“胳膊肘往里拐”也罢，“胳膊肘往外拐”也罢，同一景区，一票两价，内外不同，令没有享受到优惠的游客“心塞”，感受到了“歧视”。从一视同仁平等对待的角度看，同一张门票卖两个价格，自然是“歧视”。然而，景区门票对不同的人卖不同的价，可不限于内外有别。譬如说，景区门票价格大抵对老人和儿童有优惠，票价往往大幅低于成人票价。小区附近有一家公园，内有一收费景点，成人票价15元，儿童半价，持有敬老卡的老年人只需1元。一票三价，但是，没有人对此激愤和质疑，反而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门票价格对老人和儿童实施优惠，是“尊老爱幼”，是一种美德，然而也是“歧视”—— 以一视同仁平等对待的标准衡量，成年人无疑是被“歧视”了！

从经济学上看，“一票两价”或者“一票多价”之行为或者现象，其实是简单的，“价格分歧”（也有人翻译为价格歧视）是也。所谓价格分歧，是指同样的物品——同样的质量和数量，同样的成本，以不同的价格在不同的市场，或者在同一市场向不同的顾客出售。价格分歧的关键，是要将不同的顾客分开，因为在同一市场没有人愿意出高价购买。“一票两价”或者“一票多价”，是说同一个景区（同一个物品），本地人一个价，外地人或者外国人一个价（在同一市场向不同的顾客出售），当然是价格分歧。将本地人和外地人以及外国人区分隔开也很容易，看一下身份证和护照即可。一般而言，“价格分歧”起于讯息费用或者资源空置，景区门票价格明码标价，不存在讯息费用问题，如果一个景区实施“价格分歧”策略，主要是起自资源空置。

但是，这里论及的各地景区实施的针对本地人和外地人的“一票两价”，却不能如此解释。道理简单：其一，针对本地人和外地人的“一票两价”，并非景区的自主行为，而是当地政府决策的；其二，不管景区人多还是人少，也即是不管资源是否空置，“一票两价”不变。这与企业实施“价格分歧”策略是不同的，因为一旦空置不再，资源使用出现挤迫，“价格分歧”会随之消失的。那么，针对本地人和外地人的“一票两价”究竟何解？其实也不复杂。这是地方政府派送给当地居民的福利，其之意图，是提升居民的“获得感和幸福感”。那证据，便是这福利与户籍直接挂钩，本地人可以享受，但外地人无缘。

然则江西的10个5A景区对外国人免门票又是所为何来？江西省旅发委的回应，是说该省国际航线培育的严重滞后，目前江西仅昌北国际机场一个国际口岸有少数几条国际航线。推出10个5A景区对外国人免费举措的目的，是为了支持昌北国际机场培育国际国内航线。自从实施优惠政策后，昌北国际机场正式晋升为年旅客吞吐量超千万人次的枢纽机场，同时也是江西省首个、全国第31个千万级机场。这是说，10个5A景区对外国人免门票的行为，是“抛砖引玉”，5A景区免门票是“砖”，抛出去，意图引来一个国际国内航线密集的枢纽机场之“玉”。

更有趣的是珠海梦幻水城的案例。这家“水上乐园”也实行“一票两价”：珠海本地人购票，价格为120元一张，而广州、中山、江门、佛山、东莞5个城市的市民，凭身份证购票只需55元。与上述提到的景区不同，珠海梦幻水城的“一票两价”是企业的自发行为，主事者的解释，是“水上乐园”项目竞争激烈，中山、佛山等地均有水上乐园项目，推出“一票两价”，主要是为了吸引外地游客，力图将这一水上乐园由地方性景区打造区域性景区。实际上，该水上乐园的票价非常多样，除了针对本地和外地居民不同定价之外，还有团购票、年票、工会票、夜场票等。如此多样的收费安排，目的只有一个，尽可能地将不同的顾客群体吸引到乐园来。当然，其之根源，是因为乐园存在着资源空置，这是价格分歧出现的原因所在。

“一票两价”，形相似而实不同也。

2018/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