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书房

文/裴郁平

今夜，我坐在台灯下，夜风在十一月的窗外行走，映在墙上的影子静默着，岁月里记忆的痕迹在充满瀚墨书香的书房中一页页翻起，翻开第一本小画书、第一本小说，第一本诗集……，记忆的河趟过四十年走过的路，历过的事，看过的人。

我的心，在这里得到了慰藉和抚摸。书房是我心灵休憩的港湾，无论在外面有多少纷争，多少嘈杂，书房都是我的一片净土，这里有我对文学的疯狂，有我对人生的思考，有我对妈妈深深的眷恋！

从小就有一种奢望，自己能有一个书屋，那个年代正好是文学至上的时代，谈诗论文是一种高尚且又令人羡慕的事情，我手拿着难得的繁体字的《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还有那个特殊年代留下的《天安门诗抄》…………我的心如一潭春水、我的眼睛像一池秋波、我的灵魂里到处飘荡着诗文的清香和淡雅，那个时候书和获得一本书真是我最大的快乐。

小时候去买书，妈妈很是支持我，各种各样的小人书陪伴着我的童年，《三国演义》、《水浒传》、《济公活佛》、《渡江侦察记》、《阿诗玛》、《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一本本小人书把我带进一个个精彩的世界，看得不过瘾，就拿自己的小人书和小朋友们换着看，最后发展到拿着小人书去摆书摊，看一本2分钱，在书摊上洋洋得意地把看过的故事讲给小朋友听，俨然成了小说书先生。

看着身边围着的小朋友越来越多，看书，买书就更加热切，摆摊挣到的钱哪里舍得买零食，都用来买书了，那时候，小书摊就像是我流动的书房，那是我童年最初的文学启蒙。

我在书里认识了高士其、叶永烈，知道了雪莱、拜伦、普希金、叶赛宁……，后来，从看小人书变成了看小说、看诗歌。那个时候买书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啊，一公斤羊肉才卖9毛8，而一本书就要花3毛钱到一元、两元不等，随着对书的要求越来越高，书价也越来越贵，而母亲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买书。

我的记忆里见过母亲去菜市场，等着那些买菜的人，在最后处理菜，一堆堆地处理，5分钱一大堆，甚至还有2分，3分钱一堆的便宜菜呢……，母亲省吃俭用，但我要买书，她从来都很大方。真是感谢我的母亲，是她让我在通往文学的道路上一路畅通无阻。

那个时候，妈妈没有条件给我布置一个书房，她给我做了一个带书桌的书架，上面还有放台灯的地方，我把我的藏书都放进了书架，妈妈给我的书架安上了玻璃做的门，不让灰尘落在书上，我的书房从小书摊上升到了书架，这个书架带着母亲的爱，一直跟随着我，无论日后我的书房如何变迁，书架一直都占据着我书房最中央的位置。

这个书架开启了我的梦想，孕育着文学的梦，诗人的梦，不知不觉的梦开始放大、再放大…………

这个梦太大了，它走得也太远了，但妈妈一直就在梦外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她想要的结果。

这一等就等了四十年，有风有雨有雪有雾的四十年，起伏的人生，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一直行走在四季的轮回里，妈妈没有能给我一个完整的书房，她却给了我建设无数个书房的能力，我情有独钟地开过书屋，书坊……我总想把智慧留在自己生命的过程里。

后来有了自己的家，虽然很小，但我仍然为自己开辟了一间书房，一个独属于我的，盛放我心灵的书房，我不允许别人走进我的书房，累了、烦了、迷茫了，我都会在书房中静坐，在这里吸取力量，重新整装待发。

时代变迁，现在的书装帧越来越精美，但我独爱那些老书，泛黄的纸张，发毛了的边角，书里密密麻麻的我写下的注解，轻轻的抚摩书页，就像母亲的手抚摸我的灵魂。

如今，科技发达，一个PAD也许就能装下我满书房的书，但我独爱这书墨的香味，想起小时候每每拿到新书，都会吸一长口气，把书凑到鼻子边闻好久。我喜欢捧着厚重的书，不喜欢轻盈的手机、PAD……

改革开放的年代，生活越来越好，我能买得起更多更好的书了，我的书房也越来越大，为了摆放我越来越多又舍不得扔掉的书籍，我的书房完全被书架包围，高达屋顶，取上层的书得用梯子，从左向右转去，我的书大致按时间顺序排列，浏览这些书就像是穿梭时光。为了更好地保护老书，我细心地给每本书包上皮。

书架的外围选用最好的玻璃，透亮晶莹。母亲给我做的书架的书桌在高达屋顶的书架下显的是那样的小，那样的寒酸，但在我心里，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母亲对我的爱，对我文学梦没有条件的呵护！我的文学梦实现了，我出版了自己的诗集。母亲是唯一我想请进书房与我分享心情的人，但母亲没有等到这一天，在迟来的书房里，我唯有与母亲的灵魂对坐。

半百的人生已翻开了页码，要走向更远的地方，手里的笔和灯下的影子到底是什么？是一页纸？一本书？

今天，我没有在台灯下看书，我坐在我的书房里，回忆起一个儿时的梦，母亲给我做的那个带书桌的书架，还散发着清漆的味道，油漆的颜色把记忆都拉进了历史中，淡黄色的一种柔情寄托出，一朵朵明亮的星星盛开了花蕾，在夜空里绽放。花朵里有一座座梦想里可爱的书屋，飞在我生命的岁月里，一幅翅膀永远会托起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