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爱翠竹,我独爱芦苇。芦苇,天地万物间最普通不过的植物。我喜爱芦苇,不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那种迷离风景,也不为“笛声依约芦花里,白鸟成行忽惊起”那样诗情画意,而是小时候,芦苇确确实实给了我很多很多,甚至支撑了我的成长。

田庄坨村位于板桥镇西三里,蓟运河三面包围,只有东面有一条道路,经西板通大道,与外面相连。田庄坨村人口在板桥镇最多,耕地却是最少,却有着其它村少有的优势,那就是八里大壕外面的一望无际的苇滩地。

站在八里大壕向外看,远处波光粼粼的就是蓟运河了。蓟运河南面、西面、北面依次分别是宁河镇的六个村、张新庄村和北岳庄村。河道里面,绵延数里的河滩上就是苇滩地了。春天来了,苇根里钻出苇芽,白白的,嫩嫩的,一破土而出就长出嫩绿的叶子,等到苇叶长出一片两片三四片的时候,整个河滩地就如同一块绿色宝石,映衬得泥土都是绿色的了。到了夏天,芦苇继续长高,超过一人高的时候,俨然成为了青壮年的小伙子,手指一般的芦苇高挑匀称,在河水的浸泡和阳光雨露下,更加挺拔坚强,微风吹来,就如同军队里的号声,几千亩的芦苇在微风中起伏,像青绿色绸缎般荡漾。到了秋天,苇叶渐黄,芦花变白,这是芦苇成熟的标志,等到深秋初冬,寒风吹来,芦花就在风的伴舞下,纵情歌唱,欢快舞蹈。

老家三面环水,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最突出的要数银鱼紫蟹芦苇三宗宝了。据老人们讲,上个世纪的时候,蓟运河是咸淡水交替的河流,由于防潮闸效果不好,每到海水涨潮的季节,海水都会倒灌进蓟运河,这时正是紫蟹甩籽的时节。待扣蟹长大,又会随着潮水游回到河里长大。每到秋天来临,河蟹爬满岸边,甚至雨后爬满街道中每一个有水的小坑脚印。人们仿佛过年一般,高高兴兴地抓紫蟹煮着吃,吃不了就用盆、麻袋、缸盛着,再吃不了,就撒上大粒盐糟河蟹酱,鲜香无比,可吃多半年。

银鱼也是老家的河中特产。在老家,银鱼又叫面条鱼,通体透明,长不大,细细的、柔柔的,像一寸多的白面条,所以老家人称之为面条鱼。面条鱼也是两喝水的,所以特别鲜。我小时候到河里抓鱼,偶尔也能抓到一两条面条鱼,而今面条鱼基本上是看不到了。

宁河三宝中,唯有芦苇还在,常年存在,季节生长。只有这些芦苇的存在,还能引起我对儿时的回忆,毕竟我们在这里挖过野菜、采过苇蘑,掏过鸟蛋。而这些长成的苇子,被收割下来,分到家家户户,又成了家里农闲中最主要的家庭收入,因此老家人亲切地把芦苇称作铁杆庄稼。

清晰记得,每年进入天寒地冻的节气,以生产队为单位,劳动力都被发动起来了。母亲早就为爸爸、哥哥、姐姐准备好了泡好的牛皮鞋子、苇镰、垫肩和食物。生产队长一声哨响,全队的青壮年劳动力早早起床,吃过早饭,穿好衣服,拿好苇镰,集合起来,然后浩浩荡荡、英姿飒爽开地到了割苇第一线。接下来,紧张而欢快的劳动开始了。青壮年劳动力负责打苇子,岁数偏大者负责捆苇子,青年妇女负责捆苇叶,马车夫负责拉苇子,整个一条龙流水作业,高兴的时候,各小组之间还要高唱革命歌曲,开展劳动竞赛,看谁割得好割得快,就连中午饭都要生产队派人挨家挨户去收,然后送到劳动现场。经过几天的连续工作,麦浪似的芦苇被收割得一干二净,收割后的苇子被统一堆放到生产队麦场上,接着就被分到了各家各户。

春节刚过,勤劳的农民就开始劳作了。白天要参加生产队的春耕生产,早晨晚上要对这些苇子进行加工处理。首先,要投苇子,就是把一捆芦苇担在一条板凳上,根据苇子的长短进行分类。优质的芦苇用于编席子,差一点的苇子打薄帘,最次的苇子要加工成房把子(撙子)。优质的芦苇再经过椽、压、温湿之后就交给母亲、姐姐去织席子了。那时候织一片好席绝对是技术活,最好的席子织出来都要四角一样,横平竖直,大小一样,所用苇子不能有黑色的或颜色重的,每个苇箆都要一样宽,翘边都要匀称扁实。由于是纯手工制作,每个妇女一天基本上只能织一张席。席子织好后,要卷起来放到一边,等积累到一定数目,统一交到生产队。每片席子可以卖到3块多钱,在当时来说,这可是不小的数目,对养家糊口过日子来说能够解决好多实际困难的。再到后来,农民也变聪明了,十张席子打好一捆,两捆被绑在大水管车(自行车)两边,起大早,赶大集,到七八十里以外的鸭鸿桥集市上去卖,据说能卖到一倍以上的好价钱。

等上高中、大学的时候,也就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家家户户不再织席了,而是把一样粗细的苇子去皮、磨节、截成一样长短后打苇帘。据说,这是县外贸公司接的订单,专门出口日本。这种工艺苇帘制作标准较高,每片薄帘多少条茎、芦苇多粗多细都要事先经过严格挑选,必须使用外贸统一提供的棕绳,然后才能开始制作。验薄标准更为苛刻,大一点儿小一点儿、薄一点儿厚一点儿,松一点儿紧一点儿、直一点儿曲一点儿都不行,只要挑出一点儿毛病肯定被退回。这种薄帘收购价格也较高,每片大约在十块钱以上,一天下来,也能卖个五、六十元,然而这样的挣钱道儿不常有,所以,当外贸揽了订单之后,各家各户都要抢着加工,一旦收购指标完成了,剩下的也就只好自己处理了。

那个时候,正是靠父母家人用织席打薄挣来的钱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来供我读中学、读大学,顺利完成学业的。现在每次回老家看望父母的时候,都要路过村头的一个村办企业,它已有了正式名字:田庄坨工艺制品厂。

现在,老家人不再依靠芦苇生活了,但人们依然难忘那个年代芦苇给家乡人做出的伟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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