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贵妹｜二大大

原标题:谢贵妹｜二大大

★2018｜11｜21 总第711期★

作者简介：谢贵妹，英语教师,热爱文学和旅游。

二大大

文｜谢贵妹

二大大是位孤寡老人，已去世好几年了。走之前已是九十高龄，可怜一生孤苦无依。

从我记事开始，二大大一直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虽然叫他二大大（二伯），其实我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只是同姓，同村。

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农村，那时候条件艰苦，除了个别有钱人家有收音机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了解外界的东西，也没有电视可看。所以，农家通常在太阳落山之前借着夕阳的余晖吃晚饭。吃过晚饭，大家相互串门。我们家除了种庄稼还忙着做点小生意，所以每天晚上都是天黑过后才开饭，父亲热情，谁来到家里都会递上一根烟，于是门前屋后，甚至离家很远的村民都喜欢来我家串门。干完了一天的农活，大家一起拉拉家常，每天定会有闲来无事的人先播报村里的新闻，接着他们一起回忆往事，讲讲过去的事情。我们家三个小孩最喜欢听老人讲故事，每次一有人来，我们几个就坐在凳子上瞪大眼睛静悄悄地听。二大大很清闲，他是来我家播报村里新闻和讲故事的常客。

特别是下雨的夜晚，外面一片漆黑。几个村名陆陆续续地来我家串门，二大大来的最早，播报完新闻还意犹未尽，于是接着给我们讲述他们经历过的鬼故事。这些鬼故事最后被他们证实和鬼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情节实在太逼真，听的我们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吓得大家不敢去盛饭，不敢去上厕所，不敢走夜路，连晚上睡觉都整夜把头深埋在被窝里。虽然怕的要命，可还是听得迈不开腿，舍不得离开。我的童年是听着二大大的新闻和鬼故事长大的。

因为二大大常来我家，奶奶总喜欢和我讲二大大的故事。二大大其实有个兄弟在我们村，家里儿孙满堂，可二大大不知是穷还是丑，一直娶不到老婆，后来岁数大了，在饥慌年代收留了位死了丈夫和没有孩子的女人（这个女人比他大二三十岁）。这个女人来到他家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因为年龄差别太大，奶奶有时候在背后偷偷地称呼她为二大大妈，结果被二大大收留的女人臭骂一顿，吓得奶奶再也不敢乱喊了。后来改口喊她为二大大老婆，二大大家收留的女人又把奶奶臭骂一顿，从此以后，二大大收留的女人的身份讳莫如深。

听说二大大和这个女人还有过俩个孩子，非常不幸，因为贫穷和疾病，俩个孩子在襁褓里就夭折了。从此以后，二大大和这个可怜的女人相依为命。

二大大收留的女人不能干活，只能帮二大大洗洗衣服烧烧饭，尽管如此，二大大还是乐的得屁颠屁颠的。当着二大大面，奶奶直称呼那个女人为二大大老婆，二大大听得乐滋滋的。

二大大眼睛不好，没什么本事，种庄稼也比别人的收成差很多。于是，老俩口合计着养头老母牛，老母牛偶尔还能给二大大生头小牛犊卖卖钱，补贴家用。农忙时节，二大大用这头老母牛犁田，忙完自家的田地还会帮村里的人犁田挣点钱。二大大的老母牛常年被我父母承包，我家的田全由这头老母牛犁。所以每到双抢时节，二大大就变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自信满满。说话嗓门都大了起来。

二大大是村里有名的入殓师，胆大心细，熟知农村办白喜.伤事的礼仪。会看风水，选墓地。十里八乡有这方面的需求都会请他，二大大也很乐意干次事。一方面享受着别人提供的美味大餐，另一方面还能获得点微薄的收入。二大大一生不知为多少人操办过后事，让人体面地有尊严地离开人世。

二大大收留的女人没陪伴二大大多少年就撒手人寰了，又留下二大大孤零零的一个人。二大大实在太孤单，于是收留了一只流浪猫。这只猫命运实在太好，二大大把它当亲儿子一样对待，它和二大大共同分享一碗菜，天冷了，小猫直接睡二大大的床，俩人相互取暖。母亲心善，时常送些吃的喝的给二大大，大伯大婶也常常把家里不穿的鞋子送些给二大大，对此，二大大感激不尽。有一次，家里闹鼠灾，因为没有猫，母亲去找二大大借猫用两天，没想到二大大一口回绝，气得妈妈好久不送东西给他吃了。原来，二大大也不是个不知道知恩图报的人，只是他觉得我们家的伙食太好，他家的伙食太清苦，怕猫在我家过惯了好日子不愿意回去了。

二大大时常慨叹自己是孤寡老人，死后无人给他收尸。于是过继了个干儿子，在自己身体还硬朗时还经常补贴那个干儿子。每年都会给干儿子送米送油送菜。光阴似箭，二大大一天比一天老。有一次，他的干儿子想盖房子，无奈没有场地，二大大得知后主动把自己住的房子拆了，把地皮让给儿子盖楼房，自己却在旁边盖了个小窝棚。儿子新房上庄那天，满屋宾朋，热热闹闹，却没有邀请二大大过去喝杯喜酒。当天晚上，二大大早早地洗刷上床，却一直开着灯，虚掩着门。二大大一直在等，看儿子会不会送点残羹剩饭给他吃，七点了，八点了，九点了，二大大一直听着滴答的钟声一分一秒地过去。隔壁宾客觥筹交错，喜气洋洋，热闹非凡，二大大躺在床上静悄悄地等。十点的钟声响了，隔壁也渐渐静悄悄了。从隔壁射过来的灯光也一一熄灭。二大大轻轻地从床上爬起来，慢慢地关起门，拴上门栓，熄了灯。老人不贪睡，恐怕这一夜二大大再也无法入眠了。

二大大越来越老，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老担心自己的后事。妈妈劝慰他：“别担心，你走了，我们全村为你披麻戴孝，敲锣打鼓，把你风风光光地送走！”二大大听得直摇头。

二大大真得老了，老得不能干活，走不动路，看不清东西，贫病交加，在一个无人知道的时间悄然离世。走之前身边没有人照料，也无人知道。

当了一辈子入殓师的二大大自己走了却无人收殓，像处理垃圾一样被匆匆拉到火葬场，最后埋在一个不是故乡的无人知晓的角落。

可怜的二大大像一粒尘埃被吹到了不知名的角落，无影无踪，找不到一丝丝痕迹。但他讲故事时眉飞色舞的表情却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