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锦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副研究员

在伊朗与美国发生摩擦和针锋相对的军事行动之后，坠机事件加剧了国际社会对伊朗的压力。伊朗方面先是否认了导弹击落波音737-800客机的说法，表示提取数据可能需要一两个月时间，但随后不久又承认是伊朗革命卫队击落了该航班，并表示将承担全部责任。

伊朗误机民航客机的事件在首都德黑兰引发反政府抗议游行。游行人群喊出了激进的抗议口号，并且抗议活动已经开始向第三大城市伊斯法罕蔓延。伊朗还在抗议活动中拘留了英国驻伊朗大使罗伯特·麦凯尔，引发英美抗议，旋即麦凯尔获释。

在伊朗承认误击之前，美伊在2019年和2020年年初的几轮较量中都实现了各自的目标，即对国内有所交代，又避免事态进一步升级。从伊朗方面看，伊朗满足了国内为苏莱曼尼报仇的呼声，又守住了“对等报复”的底线，避免了遭受美国的进一步报复。从美国方面看，美国选民既希望对伊朗强硬，又不愿与伊朗发生战争。特朗普下令打死苏莱曼尼，又叫停升级冲突，满足了选民的这两方面要求。最终，美伊双方在短期内脱离了直接军事冲突，事态暂时缓和。

但伊朗抗议活动的爆发并无助于美伊对抗态势降温，而且使得国际社会将目光再次转移到伊朗身上。为转移国内注意力，伊朗政权或将继续谋求对外强硬。

美国恢复对伊朗制裁后，伊朗经济面临很大困难。尤其是2019年4月美国宣布停止对伊朗石油进口国的豁免权，伊朗石油出口面临被“清零”的窘境。据世界银行和欧佩克数据，伊朗GDP在2018年下降了4.8%，预计2019年下降9.5%。原油出口受损严重，2018年初，伊朗每天出口约230万桶，而到2019年4月，伊朗石油出口只有每天100万桶，到10月每天仅出口26万桶。2019年11月，伊朗政府宣布汽油价格从1千土曼上涨至3千土曼后，伊朗爆发大规模示威抗议，该抗议的升级引发了对伊朗现政权和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的反对。伊朗政府为阻止抗议活动的蔓延，在全国范围内关闭了六天互联网。

伊朗此次的国内抗议是2019年11月抗议的延伸，是伊朗民众对当前经济形势不满情绪的一次集中爆发，并借“误击事件”转向对体制的不满，与几天前伊朗社会因苏莱曼尼之死展现出的一致对外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抗议使得伊朗政权为自保，可能表现得“在国内是狮子，在国外是狐狸”。伊朗总统鲁哈尼把示威者称作“一小撮污蔑革命的人”，一改与示威者和解对话的姿态，采取与保守派相同的立场，将伊朗当前的混乱归咎于“美国、以色列与沙特的阴谋”。有分析认为，鲁哈尼的表态预示下一步政府将采取强力手段应对抗议活动。

伊朗在面对内部抗议和美国的干预压力时，须对外转移注意力，表现出强硬、抵抗的决心，以团结民众、同仇敌忾。但囿于美伊实力对比悬殊，伊朗很可能将采取“迂回”战术。伊朗在中东有许多“代理人”，可能给美军或其盟友以色列、沙特等国带来麻烦。而国内压力越大时，伊朗就越倾向于在外部制造问题，以转嫁矛盾。因此，美伊在中东的对峙或将转向长期化，伊拉克、也门、叙利亚、波斯湾都可能成为美伊紧张关系升级的爆发点。

其中，美伊在伊拉克发生摩擦的风险最大。伊拉克在去年曾爆发大规模示威游行，总理辞职，继任难产，街头动荡未平，各派力量心怀鬼胎，有滑向无政府状态的危险。伊拉克反美情绪大幅上升，要求美国立刻无条件撤军，安全形势面临变数。美国和伊朗在伊拉克都有大量军事人员，擦枪走火的概率高，外溢效应最大。

海湾地区的运油安全或成为另一大风险点。过去一年，美国指责伊朗袭击了沙特油田和海湾地区的六艘油轮，致使沙特石油产能瘫痪了一半。未来，因为担心美国的严厉报复，伊朗虽不敢封锁霍尔木兹海峡，但仍可威胁海湾的油轮安全。除非美国和伊朗能在中、俄、欧的协调下坐上谈判桌，否则战略误判的风险仍然很大。（责任编辑：唐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