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从湘西地界前门长甸地方养成的散漫文人习惯,总以为也融不进汉洋相杂绅士市井的石库门生活,徐志摩劝他再回四四方方的北平,北平的米自然不会因为他一个人而贵,可是他终究去了青岛。青岛之滨,来过巴金,也来过卞之琳,后一年,作为未婚妻的张兆和也到青岛,他还没有称呼她为三姐,他们同游了海滨与崂山,并在雨后初晴的崂山,一起邂逅了一个手执白纸幡为家中亡故人告庙的小女孩,他随口告给张兆和说要写个很好的小说给她看看,于是便成为了《边城》翠翠的原型。

住的酒店离海计有五十米,从一条名曰三门峡路的长长斜坡而下,路旁有梧桐,秋风,温煦微凉的海风,斜坡中段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711便利店,时近午夜。店内还有三两也是初来这座城市的游客正购买短途旅行之所需,店门上米黄,淡绿,浅红的横条在夜色中照旧清新。

夜晚,海是月之暗面。天上的繁星,似乎要被海边飞掠的狂风吹落下来,幻为萤火。望不见云,天上也没有月亮,海浪裹着海水特有的微微隐隐的腥味儿冲击到岸边,水雾迷蒙,路灯把海边的路面照得发黄发亮,沿岸而行几乎失去了旅人的踪迹。独独前方三十米开外,一个浅绿T恤深灰沙滩裤人字拖的少年,正在无忧无虑的沿着海岸边的西陵峡路悠然自得的前行。

我望到海里白白点点的渔火,以为是对岸渔民居所的窗户里透出来的微光所致,惘然有些失望。我意识到所在应是在一个海湾里,视野有所限,夜里必然是望不见无边的海天,就算是白天里的海景也会为其所败。来不及喟叹,背向着少年的方向,向着海风向着八大峡广场方向走去,海浪不知疲倦的冲击到岸边,退回去,再汹涌上来,又退回去,汹涌。左前方空旷的八大峡广场忽而传来女人的欢笑声,隐隐的。目光循着声音的方向,只望见一个空诺诺的广场和无边不尽的黑夜,再定睛一看,原来在海岸黄色护栏边,一个男人张开了手臂,女孩跳进怀里,男人幸福的身体向后压弯了腰,俩人浸在亲吻里,脖子,脖子,唇,靥面,额头,脖子,耳朵,唇,舌头,舌头,女孩很高兴。

教授乙同青年到海边去散步。一队穿着新式浴衣的青年女子迎面而来,切身走过。走到沙滩尽头时,两人便越马路到了跑马场。场中正有人调马。青年想同教授乙穿过跑马场,由公园到山上去。教授乙发表他的意见,认为那条路太远,海滩边潮水尽退,倒不如湿砂上走走有意思些。于是两人仍回到海滩边。那一队青年女子,恰好又从浴场南端走回来。其中一个穿着件红色浴衣,身材丰满高长,风度异常动人。赤着两只脚,经过处,湿砂上便留下一列美丽的脚印。

教授乙低下头去,从女人一个脚印上拾起一枚闪放真珠光泽的小小蚌螺壳,用手指轻轻的很情欲的拂拭着壳上粘附的砂子。教授乙回身看了一下几个女子的后身,便开口说:“真希奇,这些女子,好象天生就什么事都不必做,就只那么玩下去,你说是不是?” “……” “上海女子全象不怕冷。” “……”

我既是为青年沈先生而来,他在青岛的年纪也与我相仿,便以为沈先生不会因为我在此文里大段大段引用他的文章而介怀。来青岛前,他在上海,shanghai,在牛津英汉词典上,还有一层解释,shanghai,亦是伤害的意思,是为受伤失望而痛苦的意思。他曾从沪上去到苏州,姑苏,那是我很喜欢的地方。是夏,张小五请他吃冰棒,二姐四妹也尽揶揄之能事,他有着初入大户人家的拘谨,然而苏州始终是个古典美好的地界,园林满城,不像上海。

他从湘西地界前门长甸地方养成的散漫文人习惯,总以为也融不进汉洋相杂绅士市井的石库门生活,徐志摩劝他再回四四方方的北平,北平的米自然不会因为他一个人而贵,可是他终究去了青岛。青岛之滨,来过巴金,也来过卞之琳,后一年,作为未婚妻的张兆和也到青岛,他还没有称呼她为三姐,他们同游了海滨与崂山,并在雨后初晴的崂山,一起邂逅了一个手执白纸幡为家中亡故人告庙的小女孩,他随口告给张兆和说要写个很好的小说给她看看,于是便成为了《边城》翠翠的原型。

《边城》自然是湘西一个名为茶峒地方的事情,后引以为旅行地湘西凤凰之所在,沈先生与夫人合葬的墓地永远守在流经凤凰县的沱江水边,那同样是水的教育,只是赶不上一碧万顷的海。在青年的余生中,他念念不忘青岛海面上变换瞬间的云彩,星光虹影,正如从青岛温和阳光中吸取了不尽的力量与情感。而大多人所谈论的沈先生,不过是边城,不过是清新,不过是乡土,对此之外,几乎毫无印象。我姑且举出青年《八骏图》《摘星录》《若墨医生》以为现代城市先锋小说的参考,更毋用说四十年代的《七色魇》,《水云》,《长河》,那是过去整整一个世纪中文演变最激动人心之所在。

青岛的五月,是个希奇古怪的时节,从二月起的交换季候风忽然一息后,阳光热力到了地面,天气即刻暖和起来。树林深处,有了啄木鸟的踪迹和黄莺的鸣声。公园中梅花、桃花、玉兰、郁李、棣棠、海棠和樱花,正象约好了日子,都一齐开放了花朵。到处都聚集了些游人,穿起初上身的称身春服,携带酒食和糖果,坐在花木下边草地上赏花取乐。这些人为表示当前为自然解放后的从容和快乐,多仰卧在草地上,用手枕着头,被天上云影、压枝繁花弄得发迷。就在这种阳春烟景中,我偶然看到一个人的一首小诗。

(李綦周,9月3日写,2016年。

11月11日校改,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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