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急不可耐地捏起一撮炒面往嘴里塞,祖母喊着:“甭急么,小心噎着,回家拌着柿子吃才美。祖母和二婆已经在灶房里炒起了黄豆、大麦、黑豆,我嗅着味儿溜到了锅台边,二婆正用大铁勺不停地翻搅着那一堆堆豆儿麦儿,祖母命令我:“快把你二爷的架子车推过来,咱们去村上磨炒面。

舌尖上的乡思

王英辉

躺在老宅温馨的土炕上,吃着香喷喷的农家饭,听着窑门口那棵老槐树上喜鹊叽叽喳喳地欢唱,年少的我新奇又开怀,只觉得乡下空气里都飘溢着快乐的气息。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祖母与二婆坐在房前台阶上,老妯娌俩说着那一段段比裹脚布还长的陈年旧事。隔壁的翠仙婶子端过来一盆红艳艳的火晶柿子,一进头门就扯着嗓子吆喝:“大娘,二妈,聒噪了半晌也不困呀?吸两个柿子解解乏……”祖母瞅着那一枚枚熟透了的“红灯笼”,不无伤感地对二婆讲:“正说咱六爹当年的炒面哩,侄儿媳妇就送柿子来了!

蜷缩在炕头的我早已听得热泪盈眶了。那个遥远的岁月里,六太爷背负着一个大家族沉重的生活负担,长年奔波在西北之外的平凉、固原一带做皮货生意。每每离家之际,亲人们都会端来自家屈指可数的一碗碗口粮,或高粱、或豌豆、或玉米,聊表临别前的饯行心意。

六太爷坐在厢房里吸溜着油汪汪的臊子面,祖母她们便悄悄钻进了厨房,风箱声起,灶火扑闪,“噼里啪啦”的各色豆子在大黑锅里轮番跳腾、吟唱……后院的石磨旁,“吱吱呀呀”的韵律早被孩子们的欢歌笑语所淹没,父亲二叔他们正抢着推动长长的磨杆,为疼爱他们的六爷磨着路上吃食了。

一缕缕浓烈的豆香味氤氲在老宅的上空,六太爷倚靠在廊前的太师椅上,叼着旱烟袋,看着馋嘴的孩子们一边乐呵呵地围着磨盘转圈儿,一边猴急心躁地摸着豆儿揉进嘴里,既不怪责,亦不制止,眼窝却在一点点地酸了、湿了……

温热的炒面被小心翼翼地盛进蓝布褡裢里,家人沉甸甸的嘱咐和担忧也一并被放了进去。上千里的路上,六太爷最喜欢揣一坨杂粮炒面。在他看来,装几片锅盔太容易干,且容易坏,而炒面不仅便于携带,还易保存,走上十天半个月也不霉不馊。尤其在大冬天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这褡裢里的炒面就是救命口粮,运气好了,路边的树上摘几颗软透了的柿子,拌着炒面,既顶饥,又消乏,更解馋!长途的辛劳顿无,一身的疲困立去。

坐在他乡的路旁咀嚼着一口口炒面,老家的亲人一个个浮上心头,此刻,思念的草便会在六太爷心里疯长。炒面的味道,是家的味道,也是幸福的味道啊。歇歇脚,重新上路,他当下就觉着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做起生意也是顺风顺水。到了来年年底,那早已底朝天的瘪瘪褡裢里,必然会鼓起白花花的袁大头……

祖母和二婆已经在灶房里炒起了黄豆、大麦、黑豆,我嗅着味儿溜到了锅台边,二婆正用大铁勺不停地翻搅着那一堆堆豆儿麦儿,祖母命令我:“快把你二爷的架子车推过来,咱们去村上磨炒面!

昔日的石磨盘早已没了踪迹,我们祖孙仨只能去村委会旁的电磨子上,将这些炒好的吃食加工成炒面。卫生所的老村医王治爷跟祖母开着玩笑:“五谷吃得腻歪了,还想吃点六谷嘛?”祖母毫不示弱,乐呵呵地回应道:“臊子面吃几回,还要打一顿搅团哩!

我急不可耐地捏起一撮炒面往嘴里塞,祖母喊着:“甭急么,小心噎着,回家拌着柿子吃才美!

其实,从没吃过炒面的我当时心里还在犯着嘀咕:一个是干巴巴的粉末,一个是软糯糯的糖稀,混合在一起会是个啥口感?然而,当剥了皮的柿子滚落到炒面里的时候,神奇的一幕意想不到地发生了:筷子拨动几下后,溢流出的鲜红柿子汁液与焦黄的炒面很快便黏成一团。一时间,炒面的麦香味、豆香味、油香味与柿子的清甜味、甘甜味、糯甜味交织在一起,扑鼻而来的是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甜味儿。挑一筷头送入口中,沁人心脾的甜丝丝、香喷喷、美滋滋!无与伦比的清爽由内而外溢散开来,胃口豁然大开,食欲立马大增,不知不觉中,一小碗柿子拌炒面就被我吃了个干干净净……

大约是因了六太爷当年久居甘陇之地吧,他老人家喜好炒面的生活习惯一直在家族里传承了下来,并深深影响着后辈子孙,听说老屋红木柜子里的青花瓷坛就是六太爷的遗物,是他暮岁贮存炒面的家什。早些年外出谋生的亲人们,一路上往往少不了家眷亲手烹制的炒面相伴。普普通通的炒面,既是聊以果腹的口粮,又是凝聚乡思的美味,但对于我来说,却是百吃不厌的舌尖上的眷念!

原载《文化艺术报》

王英辉,笔名映晖,古林,岐山县益店镇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职工作家协会理事,宝鸡文学网站站长,宝鸡市楹联学会副会长,宝鸡市青联委员。15岁开始发表文章,迄今已有200余篇作品见诸全国各级报刊,获奖30余次。著有《桃花悄悄红》《百年沧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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