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是河西走廊一带的,主要水源地,山上的积雪和冰川融水,成为黑河、羊河、疏勒河三大水系和56条内陆河流的源头,条条河流像血管和脉络一样流入张掖平原,滋润了大片的农田和绿洲,使甘州这个历史上的丝绸之路重镇,成了风光优美的塞上江南.

蜿蜒流淌的河流滋润着广袤粗犷的戈壁大漠,造就了一片片绿洲。在今天的甘州,塞外江南的风韵与田园风光的闲适是最让人意外的。无论是城区还是村庄周围,通常都是树影婆娑,芦苇摇曳,在连绵的山漠之间,更是遍布大片大片的沼泽湿地。它们交相辉映,呈现一派绮丽的水乡景色。

中国第一部地理著作《尚书·禹贡》中,这样描写国家的疆域边界,“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要把王朝的声威教化传到四方,东听大海波涛,西与流沙共舞。河西走廊,犹如中原通往西域的一叶方舟,悬挂着祁连山脉的冰雪云帆,乘渡绿洲沙浪,羌笛启程,春风不逝。山河两千里,沧桑五千年。华夏文明的星火点亮了炉窑中的彩陶,夏商周时期,羌、戎在此生息,春秋至秦代,乌孙、月氏迁徙繁衍,汉代前期为匈奴居地。由于匈奴的强盛掠地,阻断了汉朝的西进要道,“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霍去病将匈奴驱赶至玉门关外,设立河西四郡,东起天下武威,西至梦幻敦煌,从此,大汉帝国张开了国之臂掖,以通西域。河西四郡之始的甘州是干旱地区的水乡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以皪得城(今甘州区黑水国北城)为中心最先设置酒泉郡,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分置敦煌郡和焉支山以东的张掖郡,宣帝地节三年(公元前67年),析出张掖分置武威郡,元帝建昭三

甘州古城将城郭之固和优雅完美展现。透过清乾隆时期的甘州府城图和甘州府全图,依稀可以看出历史时期“半城芦苇半城庙”的风采。城市轴线向外呼应着山水之势,向内则布列有序,长街短巷古院落,遍及全城。城内设有官仓、草场、神机库、军器局、火药房、演武场等。

年(公元前36年),张掖郡治所迁回鑠得。由此可见,河西四郡在80年的变迁中,从甘州开始,在甘州稳固甘州的山川形胜决定了在河西走廊中的原点地位。古人有“相其阴阳,观其流泉”的选址原则。甘州南依祁连山,北靠龙首山、合黎山,东屏焉支山与武威和金昌市为邻,西与酒泉和嘉峪关相望。祁连山雄伟高峻,山体宽厚,山巅终年积雪,是天然的“高山水库”,润物细无声的融雪在谷地形成露头水源,水系发育,水源丰富。酒泉初选甘州之地,就是因为“城下有泉,其水若酒”。在西北半干旱的环境中,有如此甘美的水源,自然是聚落首选。甘州得名也是因为甘峻山下甘泉流淌,在城内形成天然水泽,芦苇茂生,芦花飞舞,素有“甘州不干水池塘,甘州不干水连天”之说。千年之后,依然保留“半城芦苇半城庙,三面杨柳一面湖”的独特景观。民国时期著名诗人罗家伦禁不住甘州抒怀:“绿荫丛外麦毵毵,竟见芦花水一湾。不望祁连山顶雪,错将张掖认江南。”“甘泉晚照”和“苇溆秋风”构成甘州八景的代表,是塞上江南的蒹葭水月。

丝绸之路之心的甘州是甘肃行省之源

丝绸之路南线自长安出发,沿渭河西行,经兴平、武功、宝鸡进入甘肃境内至秦安,向西南到陇西、渭源、临洮、临夏,在大河家附近渡黄河后,再向东北过青海的民和、乐都到西宁,由西宁向北过大通、门源、峨堡,出扁都口经民乐至甘州。北线沿泾河向西北行,经礼泉、乾县、彬县、长武到甘肃的泾川至平凉,经宁夏的固原、海原,绕到甘肃靖远,从靖远过黄河至景泰、武威、永昌、山丹至甘州。中线是在南线的基础上开辟的,从长安出发到临洮后不到青海西宁,而是到兰州经永登,过乌鞘岭、古浪、武威、永昌、山丹至甘州。远去了战争的商业繁荣,使甘州充满着异域风情。汉人、蒙古人、粟特人、裕圊族、回族、藏族以及众多的宗教艺术,在甘州共生为“和而不同”的人间乐园。由于甘州在军事和经济上的重要地位,唐代文学家陈子昂上奏《谏武后疏》,认为甘州山川乃河西之咽喉”,提出“河西之命系于甘州”,更加奠定了甘州河西首位的地位。宋元之际,西夏崛起,蒙古南征,中原风雨,甘州的军事地位更加复杂多变,堪称西北建瓴的“十字路口”。西夏统治河西时,取甘州和肃州(酒泉)的字首,设甘肃军司,最早出现甘肃之名。至元元年(1264年),忽必烈在甘州设甘肃路总管府,总管河西各处。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成立甘肃行省,是为甘肃省的起源。甘州行政地位的提升为忽必烈贮备了坚实的军事和经济基础,在中国版图混元一体的天下化成中,甘州功不可没。

甘州的美景历来被称颂,历史上最有名的莫过于古“甘州八景”。古“甘州八景”有多个说法,目前比心较认同的是:祁连积雪薤谷晴岚、黑河春融、苇溆秋风、甘泉晚照、木塔疏钟、东山烟雾、板桥夜月。

长城九边首镇的甘州是文化融合之地

甘州在明代继续扮演着军镇的重要角色。在长城“九边重镇”体系中,按建置时间排序,分别建立了甘肃镇、宁夏镇、宣府镇、大同镇、辽东镇、蓟州镇、延绥镇、陕西镇和山西镇。甘州作为九边首建之镇,地域范围东自松疆阿坝岭起,临洮双墩子界,西至嘉峪关,边长一千八百余里。不仅是地理形势之要求,而且是内外形势所主张。乾隆时《甘州府志》记载:“东有金城之固,西有玉关之严,南有祈连之屏翰,北有合黎之拱卫。”甘州不仅担负抵御蒙古、防守边地之重任,且肩负抚恤当地少数民族之责任,可谓“威控三边,襟带四维”。从汉代屯田戍边,到唐代丝路鼎盛,从元代行省甘肃,到明代九边首镇,甘州,不愧为“近而藩垣四镇,远而纲领九边……际天极地,巍然一大镇也”。多民族共处的甘州,风俗不同,习惯各异,崇教成了社会安宁的精神纽带,在各自的朝拜中得到慰藉,也遵守着行为的约束准则。今天甘州城东西格局上,佛祖西至,紫气东来。西南的西夏国寺、西来寺和术塔构成佛教中心,东北的老君庵、大马神和镇定塔、则供着本土神灵,甘州还根据金木水、火、土五行原理,在城内外集再塔连环。生相克,护佑着城市和人伦的吉祥与华夏政治的五岳五镇,佛教时空的五方五佛,道教天地的丸宫八卦,有异曲同工之妙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甘州不仅有桃花源般的诗意栖居,更演绎了人文化成的活水源头。一泓清泉竟然分为两翼,流淌为文流武派,后建池会合后建坊,题额“文武一道”,在全国所有的古城规划中独树一帜。苍茫西北,塞上汪南。明代张掖文人张联元怀着对国家乡的热爱在代北城旷》中写尽甘州一脉:

山光水色翠相连,万里云尽万里天;黎岭氛消兵气散,戍楼尘满月华妍。耕深健读桃花雨,卧饱龙骊碧树烟;羌笛无声边塞远,鸣蛙低伴水潺潺。

文韬之,武略之。时空经纬铺就了甘州的城格,蒙古草原文化与青藏高原文化,原汉族文化与西域多元文化,山水绿洲与大漠长城,裹挟着历史的烟云,汇聚成芬芳的丝路,甘肃之源,甘美天下。

成就了千年绿洲和繁华水乡

那是在甘肃酒泉金塔县的茫茫大戈壁上,一条银光闪闪的冰河横亘在眼前,河床足足有三四里宽对岸的地湾城显得低矮而渺小。冰层略带蓝色,像玉石一样透亮,近岸处凝结了一些枯黄的苇草。这里已是黑河这一中国第二大内陆河的下游,古称弱水。半个月后,在张掖甘州区再见黑河,乍暖还寒,河心的冰层已经化开,水流舒缓,岸畔还剩下一些残冰。这一带是遍布农田的平原,河道亦很宽阔,河水漫流,有时汇聚成潭,有时散为水泽,难以分清河道。甘州城区北边有一大片湿地,湖水澄碧,金黄的芦苇在风中微微摇晃。我没想到,在干旱地区,还能见到如此优美的水乡景观。昔人描述张掖“一湖山光,半城塔影,苇溪连片,古刹处处”,俨然就在眼前。

初见黑河,我被它的宽度震惊,黑河见证了张掖的古国文明。

从空中俯瞰,在平阔的土地上伸展开去的黑河,两岸被浓重的绿色覆盖,农田间阡陌纵横,颇有江南水乡韵味。这里是莺落峡至正义峡的黑河中游,河道长204公里,两岸地势平坦,光热资源充足,为黑河径流的利用区。黑河水千万年来滋润了张掖这片河西最大的绿洲,形成了丰富的地下水和湿地资源,孕育出了农业发达、物产丰饶的“金张掖”。

张掖古称甘州,现今张掖治所所在地即为甘州区。

在张掖的那几天,阳光温暖,街上行人安详、怡然,行道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看不出与西北其他城市有什么区别。唯有街边不时闪过的隋代万寿木塔、西夏国寺、明代鼓楼、清代山西会馆等古迹,显示岀城市深邃的历史节理。我去寻访“黑水国”古城,望着遍地流沙,突然一下子就回到了张掖的历史源头。黑水国”古城在甘州区中心西北17公里处,共两座,分别位于312国道南北。经考古确认,南古城为魏晋以后所建,北古城则属于汉城——多数学者相信此即汉张掖郡治觻得县城。觻得”之名,来源于被霍去病击败的匈奴鑠得王。附近不远处还有一处更古老的史前文化遗址。无疑,“黑水国”一带是张掖早期文明的中心。在张掖绿洲的核心地区,两座古城各被一片小沙窝围困,沙丘漫板;张掖则控制了走廊中部的十字路口。

把河西当成东西向的一条走廊,是从汉民族的角度说的。实际上,还有一条古老的南北向通道经过河西:从青海出祁连山扁都口(大斗拔谷),经民乐、张掖、高台,顺着黑河到内蒙古额济纳旗。这条道路将内蒙古高原与青藏高原上的两大游牧民族群连成一气从西、北两面,对中原王朝形成巨大压力。作为河西十字路口的枢纽,谁控制张掖,谁就控制了河西通道的走向——一东西或者南北。匈奴击败月氏,得河西走廊,其统治中心就在张掖焉支山周围。焉支山顶森林繁盛,山下绿草如茵,是最好的牧场。如今亚洲最大的山丹军马场就坐落在附近。痛失河西牧场后的匈奴人,悲悲戚戚唱道:“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汉民族擅长农业,倒不在乎牧场。他们充分利用黑河丰沛的水源,引水灌溉,垦殖土地,把绿洲变成粮食生产基地。汉唐时期,河西最重要垦殖中心就是黑河中游的张掖和下游的居延过城墙,灌入城内。事实上,“黑水国”是一片面积约30平方公里的古绿洲,或许由于黑河改道,或许由于人类活动,导致沙漠化。大约魏晋时期,北古城就被遗弃在沙漠里,张掖郡和艓得县迁到了今天的张掖市区。后人不识古城的身世,便给这个距离黑河不远的古城起了个“黑水国”的名字。

大批大白鹭在黑河湿地中蹁跹起舞。张掖黑河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荒漠地区典型的内陆湿地和水域生态系统类型,跨张掖市甘州、临泽、高台三县区。区内珍稀候鸟、水禽种类和数量繁多。每年春秋两季,成群结队的候鸟,不远万里,来到黑河湿地停歇。保护区的核心区天城湖、明塘湖、大湖湾等地经常出现五六万只各种鸟类欢聚一堂的壮观场面。

黑河变迁改变了中游的农业格局

作为河西十字路口重镇,张掖的历史,在汉胡两种势力之间往复,同时也在农业文明与游牧文明之间摆动。当汉民族控制河西,建城池,修水渠,开荒种地,麦菽桑麻,一派田园景观;当游牧民族控制河西,风吹草低,牛羊成群,田园荒芜成了牧场。黑河一视同仁,滋养所有的文明。农业比牧业耗水更多,但单位面积土地能养活更多的人口。由于土地肥沃,灌溉系统完善,比起内地靠天降雨,绿洲农业的生产力更高。汉末窦融就称“河西殷富”,盛唐也有“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之说,明清以后,河西农业进一步持续发展黑河滋养的张掖绿洲,一直是甘肃的农业重地。据报道,在计划经济时代,张掖曾以全省5%的耕地提供了全省35%的商品粮,创过单产吨粮田和全国单产冠军。最让我惊奇的是,这里还种有水稻!坐落在黑河边的甘州区乌江镇,历史上就以“乌江大米”著称上世纪80年代,甘州区的靖安、三闸、明永等乡镇也开始种植水稻。然而,水稻的推广在2000年戛然而止,因为这一年,黑河开始实行分水制。按规定,当莺落峡来水达到正常的15.8亿立方米时,正义峡下泄水量为9.5亿立方米。也就是说,张掖地区只能使用黑河干流的6.3亿立方米,大部分必须留给下游。张掖再也种不起如此“奢侈”的作物了。从全流域的角度看,黑河分水的确是好事,拯救了濒临危机的额济纳旗生态,但是,张掖也付出了巨大代价。张掖的农业格局,也因黑河分水制而发生巨变。利用当地独特的水土光热资源,张掖发展出了种子繁育这一更具经济价值的农业模式。张掖市是农业部认定的国家级杂交玉米种子生产基地,2014年产出的杂交玉米种子已占全国总产量的30%以上。“张掖玉米种子”被国家工商总局认证为地理标志证明商标。这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现实例证吧。无论如何,千百年来滋润张掖绿洲的黑河还将继续给这里带来生机和绿色,湿地中水光潋滟、芦苇摇曳只会是西北干旱区中一抹动人的亮色。

黑河和张掖,以及沿途滋润出的故事,还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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