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中、西文化來說,過去100餘年的歷史是雙方碰撞最爲激烈的一段時期。中國傳統文化經歷了幾千年的發展之後,在西方文化“西學東漸”的影響下,也引來了前所未有的變化,其中就包括了中國傳統繪畫藝術。伴隨着這種歷史進程的推進,中國畫在西方美術體系的影響下,作品創作既呈現出新的特點,又面臨着新的困惑。

20世紀初期,西方美術體系與創作理念被引入我國之後,中國畫就一直面臨着其強勢的衝擊。首先體現在傳授模式上,中國畫本土化的師徒相授方式開始逐漸被學院式的集中教學、培訓所取代。教學內容也開始隨之改變,西式素描、色彩成爲學習的重要課程,後來,有留學歐洲經歷的徐悲鴻先生又正式將西畫素描引入高等藝術院校教學體系,這樣一來,中國畫原有重視神韻、書法、筆墨、詩詞的創作理念,在很多藝術家的筆下開始偏重物象造型和畫面形式。在素描教學成爲藝術學習主要課程之後,素描式的水墨畫作品開始增多,詩書畫式的文人作品開始減少。上世紀80年代,在改革開放的背景下,西方各種藝術思潮開始大量湧入中國,以個性、自由爲追求的中國當代藝術迅速成長,相比更加重視筆墨的當代中國畫,這些從內而外帶有西式思維的作品給畫壇帶來全新的呈現形式,這一時期,中國畫壇藝術理念、作品風格多元化的特點更加明顯。同時,美術界有人首次提出“中國畫窮途末路”的觀點。隨後,油畫家吳冠中“筆墨等於零”的表述將中國畫推上了風口浪尖。

值得注意的是,從上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由於齊白石、黃賓虹、潘天壽、傅抱石及李可染、黃胄等藝術巨匠、大家先後離世,中國畫領域缺少了可以令人信服的領軍人物(這種現象一直持續到了今天)。到了上世紀90年代初,以吳冠中爲代表的一批優秀油畫藝術家開始在國內外嶄露頭腳,作品逐步得到了經濟實力雄厚的西方市場認可,這使得這些藝術家迅速聲名鵲起,所產生的巨大影響力遠非同時期的書畫家可比。此時,“中國畫窮途末路論”、“筆墨等於零”等帶有武斷性的藝術言論,對中國畫的創作產生了持續性的衝擊和極大的負面影響。作爲兩種主要的繪畫樣式,中國畫與西方油畫孰高孰低成爲大家熱議的焦點,結果常常是對中國畫的創作模式和藝術價值持懷疑態度,覺得保守、老舊、形式雷同,其實,這種見解大多是基於沒有對中國畫深入理解後的一種膚淺解讀。但是,這種言論影響範圍很大,一些藝術高校的學生甚至都覺得西方油畫比中國畫更高級。

作爲傳統文化珍貴的財富,中國畫面對西方繪畫藝術所面臨的尷尬處境,令人深思。即使到了今天,面對西方繪畫(油畫創作)藝術,當代中國畫藝術家在當下的藝術創作環境中也並不佔上風。我們經常看到,國內的很多藝術家都有去歐洲法國、意大利等國家學習的經歷,但卻很少有國外的藝術家來學習中國畫,這從客觀上也反映了東西方繪畫在當下的處境。這種現象背後的原因衆多,首先是創作思維的變化。從西方美術思維引入中國畫創作以來,當代中國國畫本身的理念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古人的藝術多以學養爲主,技術爲輔,情感性的內容居多。當代國畫家則多以造型和形式爲主,學養爲輔,理性的內容居多。

更爲重要的是,當下評判一幅作品的好壞,市場價格是很多人心中重要的衡量標準。衆所周知,油畫市場一直是西方所把控,在成熟的商業運作之下,梵高、塞尚、莫奈、畢加索等歐洲著名藝術家作品,在世界範圍內均有大量的收藏家(包括中國藏家)爲這些作品買單,而且價格遠超中國畫同級別藝術家的作品。反觀國內的拍賣市場只有20餘年的發展歷史,在市場市場運作、資本實力上,與西方藝術市場相比還有一定的差距,中國藝術大家作品的收藏者大多是國內買家或國外的華人,這也導致了中國畫作品要比西方繪畫作品在價格上體現出較大的差距。這種直觀的價格落差,也對當下的國內創作產生了微妙影響,加之當代很多國畫家確實創作不出具有中國文化屬性的大師級作品,因此,即使面對同樣水平的油畫家,有時候也顯得底氣不足。另外,一些藝術家崇洋心態也是不可忽視的原因。

在全球一體化的背景之下,中西文化藝術的碰撞必將長期存在下去,中國畫創作者當務之急還是要以精益求精的態度梳理好創作工作,多讀書、多思考,提升自身的藝術修養,同時不要從表面上死守“筆墨”二字,要認真體會清代山水大家石濤“筆墨當隨時代”在當下環境下的藝術內涵,真正瞭解中國藝術傳統是什麼,中國藝術的精髓是什麼,從內心深處去敬畏它、學習它,在傳承與創新中去解決當下中國畫面臨的諸如作品格調不高、畫作面貌雷同、筆墨語言僵化等問題。同時,還要打開格局和眼界,借鑑西方油畫藝術及其他民族藝術的優秀經驗,併爲我所用。

《亮劍》主題曲有“狹路相逢勇者勝”之語,當下的世界確實如此。面對不同文化之間的碰撞,只有做好自己,才能以坦然的心態,從容面對來自各方的挑戰與競爭,進而成爲真正的勇者。中國畫作爲中華民族精神意識領域的寶貴財富,歷代優秀的士人階層藉助它所獨有的“成人論,助教化”功能,用筆墨賦予了自然界山、川、草、木的人文氣質。這些豐碑式作品的人文精神也融入到了一代又一代華夏子孫的血脈中,不斷滋養着後世的學者。作爲後學,無論你從事是什麼行業,處於什麼位置,應該以前人爲榜樣,立高遠之眼界,懷責任之擔當、富憫人之情懷,去維護民族的尊嚴,走好未來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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